四更时分,韩军大营万籁俱寂。
庄周榻上翻个身,忽被一阵杂沓的脚步、金铁相撞声惊醒。
他披衣坐起,见帐外火光乱晃,人影憧憧,仿佛平地卷起一阵暗潮。
“庄参谋,打扰了。”随军参赞掀帐而入,脸带微笑,“大军即刻开拔,烦请先生速整行装,随韩军同赴长岭。”
一言入耳,他瞬间清醒。急整衣冠,快步出帐——
辕门内外,火炬连成赤龙;甲士负戈挽弓,牵马控弦,尘土于火光中翻涌,若一条铁甲洪流。
庄周大喜,韩军终于行动,被困魏军即将解围,迁延数月的襄陵之战终近尾声!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涌起了一丝疑惑,为何之前怠惰的韩军,会如此突然地积极行动起来呢?
晨曦初吐,薄雾缭绕。
韩营中军大帐帘挑,一抹纤影自帐内步出,红衣轻甲,云鬓花颜金步摇。
那不是典儿嘛?庄周惊愕不已,她怎么会在这里?
正疑惑间,又一名少年掀帐而出。狐裘金冠,贵气凌人,竟旁若无人地挽住典儿的手臂,不时在她耳边含笑低语。
左右卫士哗啦啦地单膝跪地,声震霜土:“太子殿下——”
庄周怔住。
.......
***
已是僵持焦灼的第 18 天了……
长岭战场上,齐盟的三国联军犹如饿狼一般,死死地咬住魏军,似乎非要将魏军一口吞下不可。
魏军早已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粮草几告罄尽。
不仅如此,中军且被困于阵中,被齐军分割,层层包围,早已与外界联络断绝......
如此这般,魏军还能坚持多久?庞涓和惠施都陷入迷茫,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情况发生了!
对面齐盟军的阵内,突然慌乱起来,原本严密的阵型开始出现松动。
前线魏军士兵,纷纷面露喜色,兴奋地大喊着:“韩军盟友来支援我们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阵春风,吹散了魏军心头的阴霾,瞬间精神大振,士气高昂。
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重新燃起了斗志。
此时,韩军两只满血的铁甲重骑,从两翼疾驰而出,如闪电一般直插齐盟军两肋,防线瞬间被撕裂。
庞涓闻讯后大喜,疾步冲出营帐,纵身跃上墨云驹,拔剑指天,字字如铁:“魏军勇士们,随本将一起建功立业,斩尽齐贼!”
顿时,魏军将士群情激奋,握紧了长戈,山呼海啸回应着,随即,如决堤的浊流,轰然涌出。
原本僵持不下的魏齐两军对峙局面瞬间扭转,本也是绷到极限的齐盟军,再也抗不住这般打击,大面积溃败......
至此,魏齐两盟的襄陵会战,划上句点,魏盟赢得最终的胜利。
***
长岭边的一处山坡上,山风掠顶,残旗猎猎,扑面的风里依然残留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
一袭红衣的典儿独立坡头,瞰看坡下,残阳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映下一抹红艳。
山坡下,魏韩两国士兵们,围着残破的齐军战旗纵酒狂歌,火把连成游龙,烤肉的油脂滴进火堆,“嗤啦”一声,绽起一簇金红。
一阵阵的欢呼声浪推上来,却撞碎在她脚边,碎成泡沫,沉入暮色。
典儿的心情,万般复杂矛盾:魏国赢了,她的爱情却输了。
这时,庄周负手踱来,衣角沾草,声比风轻:“典儿,怎一个人躲在这里?惠施在四处寻你。”
典儿肩头一颤,未答。
庄周心下已明,却仍逼问一句:“往后,是不是该称你——韩国太子妃?这,便是韩军出战的条件?”
魏典儿垂首,泪珠坠地。
半晌,她哽咽开口:“我不敢见他......,昔时山盟海誓,终是我先负了他!”
庄周长叹了一口气,抬眼望向远处,那些尚未散尽的袅袅狼烟,喃喃说道:“其实这事儿,我也难逃责任。”
他的声音又低下去,像在自语,“人在局中,个个身不由己。所以,我才致力于寻求逍遥,可是.....”
典儿哭出声来:“这份亏欠,只怕会让我余生不安。”
庄周伸手,悬在半空,终究只是轻轻落在她冰凉肩胛上:“公主殿下对惠施能有这份心,总也不算亏了他.....。”
他想了想,又说:“在家国、情爱之间,你选择了放弃情爱,惠施呢?如果在功名与爱情之间,他也做同样选择,你还会有这种负疚感么?”
典儿倏地抬眼,泪止在睫。。
庄周嘿嘿一笑,眼中透着狡黠:这样你俩就打平了!他话锋再转:“对了,你与韩康的婚事,尚未走完六礼吧?”
典儿点头,声音低若游丝:“魏韩两宫都在极力撮合,只是我一味抗争。
“那便是说,消息仍可压下,这事儿暂时先瞒着他。”
魏典儿眼藏疑惑,望向庄周:”你竟这么说,惠施不是你好友么?
庄周笑着反问,你难道不是吗?
典儿笑了,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庄周收敛笑意,“依我之见,暂且瞒住惠施。此刻告诉他,徒乱其心。齐军新破,魏王即将大赏功臣,于他仕途,这是登天节点。”
典儿长舒一口气,夜风拂干她颊上泪痕:“我懂。他向来以功名为念,不能在此刻分了神。”
“再有呢,你还可以从你父王那里,看看他的选择。”
“谢谢你。”典儿声音轻,却第一次带上松动的缝隙,“我心里舒服多了。”
“典儿依你看,惠施凭着这些功劳,能被魏王拜相吗?”
魏典儿想了一下说,拜相是大事,我也不能确定父王的心思
“那惠施还有其他强劲对手么?”
典儿一字一句的说道:“白圭!”
庄周沉默片刻,苦笑:“世人言:天下粟,尽入白氏。白圭之名,天下皆知!惠施此番确遇强手。”
他侧首,目光灼灼,“但无论如何,你都会帮他,对吗?”
典儿肯定地点头,声音像刀刃划过铜镜,清冽而决绝:“便是我与他缘尽,我也会全力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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