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奇异蓝光再次扫过。
金色光矛在距离姜小满三尺之地骤然凝固，构成矛体的诛罚神文如同被水浸的墨迹，飞速模糊、崩解、重组。最终，光矛彻底溃散，化为一串毫无力量感的闪烁字符：
【检测到未授权使用“天意裁决”权限（权限编号：帝君-001）。根据新规，该权限已冻结。请完成“神职竞聘资格审核”与“天庭系统管理员伦理考核”后方可尝试重新申请，申请流程预计需15个工作日（不含神仙节假日）。】
“噗——”帝君一口蕴含纯粹神性力量的金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并非受伤，纯粹是极致的憋闷和规则失效带来的神魂反噬。他周身光芒剧烈闪烁，身形甚至变得有些虚幻。那高高在上的模糊面容，此刻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惊与…一丝屈辱的茫然。
“呃啊——！我的钱！我的功德钱！怎么……怎么空了？！”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陡然从不远处传来，尖锐地刺破了帝君遭受规则屈辱后的短暂死寂。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众神惊魂未定地望去，只见掌管天下财源的财神爷赵公明，正瘫坐在一片狼藉的云砖上，往日红光满面的胖脸此刻惨白如纸，浑身肥肉都在剧烈颤抖。他双手死死捧着一个刚刚在他面前自动凝聚成形的、闪烁着冰冷蓝光的半透明账册界面。
那界面顶端，一行加粗的猩红字体触目惊心：
【吹牛税实时计费账单（赵公明）】
【内容：“本财神执掌三界财源，富甲寰宇，手指缝里漏一点，便是凡间泼天富贵！”（于今日辰时三刻，对雷部三十六将所言）】
【费率：人间顶级广告文案费（当前标准：1000上品灵石\/字）上浮300% = 3000上品灵石\/字】
【应缴税款：81,000上品灵石】
【检测到账户（财神府公账）余额：72,538上品灵石】
【自动扣缴中…扣缴完成！】
【账户余额：-8,462上品灵石（负债状态）】
【警告：您已进入天庭信用黑名单！请于三个工作日内清偿欠款及滞纳金（日息千分之五），否则将触发《新天道协议》最终条款，启动强制轮回程序！目标道：乙方（服务提供方），十世！】
“负……负债了？！”赵公明眼珠突出，死死盯着那个鲜红的负号和后面刺眼的数字，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八……八千多……利息？轮回……乙方？十世？”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他，堂堂财神，竟因一句习惯性的场面话，瞬间倾家荡产，濒临破产清算、打入乙方轮回的绝境！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先是茫然四顾，然后死死锁定了正靠在柱子上喘息的姜小满，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号：“是你！你这魔头！你毁了我！你毁了一切！还我钱来！”他肥胖的身躯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手脚并用地向姜小满爬去，金元宝和珍宝从裂开的锦囊里滚落一地。
但一道更冰冷无情的蓝光屏障瞬间在赵公明面前生成。
【注意：根据反暴力安全条例，您已被临时限制接触高风险目标人物（姜小满）。请专注于处理自身财务危机。】
财神绝望地一头撞在那冰冷的蓝光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然后瘫软下去，像个被抢走了最后一块糖的孩子，涕泪横流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凄惨绝望的哭嚎，如同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嗡——嗡——嗡——”
无数道相似的、带着冰冷通知意味的蓝光，如同索命的幽灵，瞬间在整个狼藉的紫薇垣各处亮起！精准地投射在每一个幸存仙神的面前。
“什么？！本月香火收入需按比例缴纳‘神只失业保险金’？还要补缴过去三万年的？这……这如何算得清？！”一个须发皆白、主管文教的老星君看着自己面前密密麻麻的社保补缴清单和复杂的计算公式，眼前一黑，差点从云头上栽下去。他哆嗦着看向旁边同样面无人色的老友：“老寿星！这、这如何是好啊？老夫数万年清修积攒的那点家当，怕是要填这窟窿了！”
“我哪知道！”另一位同样是白发苍苍的老仙翁（老寿星）捏着玉简，手指抖得停不下来，“我这‘寿元神职’也要竞聘上岗？还要写述职报告？这‘ppt’是何方神物？老朽连听都未曾听过啊！”
“竞聘上岗通知？三日内述职报告？还要……还要ppt演示？何为ppt？天哪！”一位平日里只知清修炼丹的云中子真人捧着突然出现在手中的玉简通知，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满脸都是面对未知考核的惶惑与恐惧。他身边另一位女仙更是花容失色：“绩效考核细则？末位淘汰？这、这岂不是与凡间那些苦力一般处境了？不行！我要面见帝君！”
混乱在升级。惊惶的低语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和质问。
“我的仙酿！我窖藏了三千年的‘醉红尘’！怎么被自动划扣抵‘吹牛税’了？我就说了句‘此酒一杯，大罗金仙也放倒’而已啊！这也算吹牛？！”一个嗜酒如命的仙官看着自己空了一半的藏宝洞府，捶胸顿足。
“谁动了我的坐骑？！系统提示因为未按时缴纳‘神兽饲养管理费’和‘坐骑第三者责任险’，我的青鸾被暂时扣押在‘新设神兽管理服务中心’了？！简直是强盗！我那是神兽！什么第三者责任？！谁敢坐本仙的青鸾？！”一位脾气火爆的星官气得三尸神暴跳，对着虚空投射出的扣押通知怒吼。
“让开！我要见帝君！这……这新设的‘神事管理与保障司’司长是谁？太白金星？他一个只会炼丹打坐、阿谀奉承的老好人，懂什么叫神只管理与保障吗？！这简直是胡闹！！”一个司掌人间杀伐的威武神将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仙官，试图冲破混乱人群，向帝君所在之处前进，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蓝色警戒线拦住。
混乱的漩涡中心，太白金星正被一群心急如焚、面无人色的仙官神将团团围住。往日仙风道骨、长袖善舞的老神仙，此刻也是焦头烂额，汗透重衣。他面前悬浮着十几个疯狂闪烁、弹出各种复杂表格和警告信息的半透明光屏。他左手掐诀，十指如飞般在其中一个屏幕上输入着什么，右手在一个同样闪烁着蓝光的、形似古老算盘却又布满符文的奇特法器（灵霄算盘）上疯狂拨动，算珠碰撞发出密集如暴雨的噼啪声。他脑门上全是汗，急得须发都飘了起来。
“别挤！别挤！哎呀，踩到老夫的脚了！”太白金星的声音又尖又急，带着前所未有的崩溃感，“社保基数！社保基数要按过去千年平均香火收入核算！这千年的波动如何取平均？是加权还是平滑？补缴滞纳金按新规日万分之五！那位星官大人，您上个月刚说了句‘银河星光不过是我掌中玩物’，还没纳税呢！系统已标记为高风险欠税用户了！赶紧去筹款！”
他猛地看向旁边快要哭出来的雷公：“还有你！雷部的！你刚才巡查时说‘一道雷能劈死十个孙猴子’是吧？本系统判定你部神通强度上限记录从未达到此标准！按新规属于‘恶性虚假宣传’，吹牛税率上浮百分之一千！赶紧准备钱吧！那猴子的后台账单可是按人头算的！”雷公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如丧考妣。
太白金星的目光又转向远处瑟瑟发抖的月老：“还有你！管姻缘的！你部属下的红线童子算正式工（仙籍）还是劳务派遣（精怪、精灵）？这关系到工伤保险缴纳主体！快回去查清楚编制名册和合同！耽误了时辰，童子工伤天庭可不管赔！天啊！这‘五险一金’的算法……这新天道是哪个混蛋写的？！比老君炼丹房里的混沌丹炉还要复杂难缠啊！” 他一屁股瘫坐在一块断掉的巨柱残骸上，手中灵霄算盘也跌落在地，发出闷响。他的仙袍皱皱巴巴，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天量琐碎行政事务逼疯的可怜老神仙。
他崩溃的呐喊淹没在一片更加混乱的讨要说法、哭诉、咒骂声中。整个紫薇垣，这座象征着至高秩序与永恒威严的神殿，此刻彻底沦为了一个巨大、荒诞、嘈杂、充斥着算盘声、哭嚎声、咆哮声、争辩声和冰冷系统提示音的……超级菜市场兼混乱社保局兼讨债现场。
姜小满背靠着那根冰冷的蟠龙巨柱，身体里的力量仿佛在刚才的爆发和帝君的威压下彻底耗尽。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染满尘埃和神血的前襟。他看着眼前这片史无前例的、属于神仙的混乱。
看着财神爷瘫在地上，对着那刺眼的负数绝望哭嚎，金元宝从他袖中散落一地也浑然不觉。
看着帝君那笼罩在紫金光晕中、却因规则反噬和憋屈而显得有些僵直的身影，看着他那双燃烧着惊怒却第一次被“不可抗力”所阻挡的恒星之眸，正死死地盯着他自己面前弹出的一个需要紧急确认的庞大社保登记页面。
看着太白金星被淹没在仙官的海洋里，被社保表格、算盘和无穷无尽的质疑声淹没的狼狈相。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的神仙们，为了竞聘、为了保险、为了不因一句话而倾家荡产打入乙方轮回，而陷入的集体恐慌与手足无措……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弧度，艰难地在他染血的嘴角缓缓勾起。
混乱的噪音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耳膜，神血与尘埃混合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漫。他抬起沉重如灌铅的眼皮，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他亲手撕碎旧日荣光、又强行塞入冰冷人间规则的废墟。财神的哭嚎，帝君的沉默，太白金星的算盘声……汇成一曲荒诞而刺耳的交响。
他动了。不是冲向谁，也不是逃离。只是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气力，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从那根冰冷的蟠龙巨柱上撑开。一个极其简单的转身动作，却牵扯着全身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站住！逆贼！”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传来，是那位之前失去青鸾的暴躁星官。他看到姜小满要走，怒急攻心，不顾新天道的警告（或者根本还没注意到），凝聚仅存的神力，一道耀眼的星辉凝聚成匹练，狠狠扫向姜小满的后心！
姜小满甚至没有回头。那道攻击性的星辉在距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再次被那无处不在的冰冷蓝光精准拦截、分解、中和，化为点点无害的光尘。一个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在星官耳边响起：【检测到攻击行为。警告一次，计分系统启动。】
星官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呆立当场。
姜小满拖着一条几乎失去知觉的腿，踉跄着，一步，一步，向着紫薇垣那被爆炸撕裂的巨大破口走去。那里，不再是冰冷的秩序神光，而是翻涌着混沌未明的、新规则的数据流，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缓缓旋转，透出一种冰冷而未知的气息。破碎的神殿边缘，尖锐的规则碎片闪烁着危险的寒芒。
没有胜利的宣言，没有嘲讽的大笑。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那片属于神仙的喧嚣混乱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独而清晰。血，顺着他垂落的手臂，滴落在布满尘埃和能量焦痕的云砖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印记。
破口外，翻涌的混沌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姜小满的身影在边缘微微顿了一下，仿佛被那未知的冰冷吸力所拉扯。他没有回头，只是更加用力地挺直了那几乎要被压垮的脊梁。然后，他决然地一步踏出，彻底融入了那片象征着颠覆与新生的、冰冷的混沌星云之中。
在他身影被混沌吞没的瞬间，身后那片混乱的神殿里，财神爷赵公明那撕心裂肺、带着无尽绝望与新一轮发现的哀嚎，如同最后的尾音，穿透了嘈杂，尖锐地刺破紫薇垣死寂的虚空：
“我的……我的房贷？！下个月我拿什么还我‘聚宝如意阁’的神玉分期的尾款啊——！！！”
那声音，凄厉绝望到了极致，为新旧交替的惨烈，敲下了一个荒诞而冰冷的注脚。混沌星云无声翻涌，吞噬了最后的身影，也吞噬了旧日神庭最后一丝残存的体面。冰冷的规则数据流在虚空中明灭，如同无数只刚刚睁开的、漠然注视着这混乱一切的、绝对公正的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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