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江南落了场罕见的雪。雪花像揉碎的棉絮，慢悠悠地飘着，给杂货店的青瓦覆上层白绒，连门楣上的铜铃铛都裹了层薄冰，摇起来时声音发闷，像谁在喉咙里哼着小调。
刘明正坐在炭盆边，用布擦拭那面青铜镜。镜面上蒙了层水汽，擦干净后，映出长安的雪景——郡主披着件狐裘，站在侯府的梅树下，枝头的花苞已经胀得通红，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更奇的是，树下摆着个黑陶酒坛，坛口封着红布，布角绣着半朵梅花，与赵松种的那棵梅树花纹一般无二。
“爹爹，秦山叔叔的酒寄来了！”念安举着个包裹冲进屋，棉鞋踩在地上，留下串湿漉漉的脚印。包裹上沾着雪粒，解开麻绳，露出个一模一样的黑陶酒坛，红布上的梅花沾了点泥，像是从黄山的雪地里刚挖出来的。
坛底压着张纸条，是赵松的字迹，比秦山工整些：“梅子酒酿成了，埋在梅树下三个月，雪后挖出来最香。师娘生前说，冬夜温酒，要配着炒花生，你们试试。”
苏婉儿笑着去灶房生火，铁锅里很快传来“噼啪”声，是在炒花生。她往炉膛里添了块松木，烟味混着花生的焦香飘出来，与酒坛里散出的淡淡梅香缠在一起，把屋子烘得暖洋洋的。
铜铃铛突然“叮铃”响了，冰碴掉落的脆响混在里面。门口站着个穿绿棉袄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梳着两条麻花辫，手里捧着个木盒，脸颊冻得通红：“请问，是刘明先生吗？我是临安守界人周家的，叫周小满，我爷爷让我送样东西来。”
木盒打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玉佩，玉质通透，上面刻着片完整的竹叶，与影阁的蛇形纹截然不同。“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周小满搓着手，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他说当年影阁的人在临安竹林埋影引时，这块玉佩突然发烫，上面的竹叶纹变成了红色，像是在示警。”
刘明接过玉佩，指尖刚触到玉面，青铜令牌就在口袋里微微震动。守盒灵的声音带着惊喜：“这是‘镇竹玉’！太爷爷的日记里提过，临安竹林的守界人世代佩戴，能感知影核的能量，比艾草粉还灵验！”
周小满眼睛一亮：“爷爷就说这玉不一般！前几天他梦到太爷爷，说‘江南要落雪，影阁有余孽藏在雪地里’，让我赶紧把玉佩送来，说你们能用得上。”
窗外的雪突然下得急了，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野兽在嚎叫。铜镜里的长安突然晃动起来，郡主身后的竹林里闪过几个黑影，手里举着能量枪，枪身泛着绿光——是影阁的人！
“他们在长安的竹林里！”苏婉儿指着镜面，“想趁雪天偷袭侯府！”
念安突然指着周小满的玉佩，玉佩上的竹叶纹果然变成了暗红色，像被血浸过：“小精灵说，他们分了两拨，一拨在长安，一拨……就在镇上的老槐树下！”
刘明抓起青铜令牌，对周小满说：“你去通知老王头，让守界人在镇口集合，用七星阵守住老槐树！”他转身对苏婉儿，“我们去长安！”
苏婉儿早已把镇魂珠碎片塞进念安怀里，又往背包里塞了把艾草粉：“铜镜的能量够不够打开裂隙？”
“够！”刘明按住镜沿，青铜令牌的红光与镜面的蓝光交织，形成道旋转的光门，“赵松的梅子酒里有梅树的能量，能稳住裂隙！”
穿过光门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长安的雪比江南大得多，侯府的梅树在风雪里摇晃，郡主正指挥着侍卫布防，手里的长剑映着雪光，像道银色的闪电。
“刘明！你们来了！”郡主看到他们，眼睛亮了亮，“影阁的人想抢梅树下的酒坛，说里面有定星盘的碎片！”
刘明这才注意到，酒坛周围的雪正在融化，露出圈淡淡的蓝光——赵松酿酒时，竟不小心把定星盘的碎宝石混进了酒里！难怪影阁的人会盯上这里。
影阁的人已经冲破了侍卫的防线，为首的黑衣人举枪就射，能量束直奔酒坛。念安突然冲上前，额头的红星爆发出红光，与酒坛的蓝光融合，形成道防护罩。“小精灵说，酒坛在唱歌！它不想被坏人抢走！”
苏婉儿趁机撒出艾草粉，绿烟呛得黑衣人连连后退。刘明举起青铜令牌，红光射向为首的黑衣人，那人惨叫一声，面罩被击飞，露出张熟悉的脸——竟是沈知行！
“你怎么会在这里？”刘明愣住了，“你不是被临安守界人带走了吗？”
沈知行的眼睛通红，嘴角挂着疯狂的笑：“他们不懂！只要拿到定星盘碎片，我就能修正时空，让游光活过来！让所有牺牲的人都活过来！”他举枪指向念安，“把镇魂珠交出来！不然我毁了这坛酒！”
“你错了！”赵松的声音突然从风雪里传来，他和秦山不知何时也穿过了裂隙，手里举着把砍刀，“师娘说过，逝去的人就像落雪，化了，却能让明年的梅花开得更艳！强求不得！”
沈知行的枪突然掉在地上，他看着赵松，又看了看梅树下的酒坛，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只是……只是不想再有人牺牲了……”
影阁的人见首领崩溃，顿时乱了阵脚，被侍卫和守界人团团围住。雪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梅树上，枝头的花苞“啪”地绽开了第一朵，粉红的花瓣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郡主捡起地上的酒坛，笑着说：“这酒得温了喝，我让厨房备了炒花生。”
回到江南时，天已经黑了。镇口的守界人正在庆祝，老王头举着个酒葫芦，给大家分酒喝，周小满的爷爷正给孩子们讲太爷爷的故事，说镇竹玉如何在三十年前击退过影阁的人。
杂货店的灯亮着，铜铃铛上的冰已经化了，摇起来清脆得像串银铃。苏婉儿把长安带回来的酒坛放在桌上，与赵松寄来的那个并排摆着，两个酒坛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刘明给每个人倒了杯酒，梅子的酸混着雪水的清冽，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心里发颤。念安和丫丫捧着花生，吃得满嘴都是碎屑，笑声在屋里打着转。
“赵松说，等明年梅花开了，他就带师娘的牌位回落星潭，”秦山喝了口酒，脸颊发红，“说那里的梅花，比长安的更像她。”
苏婉儿看着铜镜，里面的郡主正和赵松、秦山在梅树下喝酒，花瓣落在酒坛上，像给红布绣上了新的花纹。“其实哪里的梅花都一样，”她轻声说，“只要心里记着，就永远都在。”
夜深时，雪又开始下了。刘明把两个酒坛搬进里屋，放在铜镜旁。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酒坛上的梅花纹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蝴蝶。
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守护，从来都不是抓住什么不放，而是像这坛梅子酒，把思念、遗憾、牵挂都埋进土里，让时光酿成甘甜，在某个雪夜，与牵挂的人共饮一杯，便已足够。
铜铃铛在雪夜里偶尔响一声，像是长安的梅花开了，又像是黄山的酒坛在回应。守护的故事，就藏在这梅香与酒香里，在时光里慢慢沉淀，等着明年的春天，开出新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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