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位于城东区柳洞巷深处的“强盛企业”内,却是一片火热景象。
二手日本织机轰隆作响,声音震耳欲聋。
空气中弥漫着棉絮和机油的味道。
与数月前刚开工时的混乱、生疏相比,如今的工坊已然脱胎换骨,运转得井井有条。
这一切的变化,很大程度上源于那个沉默寡言、做事却一丝不苟到近乎严苛的男人。
李相定。
他几乎以厂为家。
每天最早到,最晚走。
身上那件旧西装换成了朴素的工装。
他仔细研究每一台机器的性能,记录产量和损耗,重新规划了原料和成品的堆放区域以节省空间和搬运时间,甚至根据工人的熟练程度重新排了班次。
效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着。
次品率下降了,产量稳步提高。
工人们最初对这个“坐过牢的空降兵”颇有微词,但在李相定以身作则、赏罚分明的管理下,也逐渐变得信服。
毕竟,能带着大家多挣钱,就是硬道理。
此刻,李相定正站在工坊角落隔出的一个小小“办公室”里,对着墙上手绘的生产报表和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凝神思索。
他瘦了些,但精神却远比几个月前来应聘时饱满,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李振宇裹着大衣,嘴里呵着白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朴大勇。
朴大勇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场面,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仿佛这产业有他一大半功劳。
事实上,他负责的“外部协调”(主要是应付各种地头蛇和原材料采购)也确实至关重要。
“相定啊,忙什么呢?”李振宇随口问道,目光也扫向那些报表。他虽然不懂具体管理,但对数字和趋势有着天生的敏感。
李相定猛地回过神,看到李振宇,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露出恭敬的表情:“社长!您来了。”
“没什么,只是看看这个月的生产数据。”李相定连忙汇报,语气清晰而有条理。
“按照您之前批准的流程调整后,我们这个月的效率又提升了百分之十五,原料浪费减少了百分之十。如果能把三号机和五号机也换成更新的型号,预计下个月产量还能增加两成。”
李振宇点点头,还没说话,旁边的朴大勇先咂咂嘴:
“又换机器?相定啊,那可得不少钱!咱们现在虽然赚了点,但也经不住这么花啊!”
李相定没有看朴大勇,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振宇,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
“社长!正因为现在势头好,我们才更应该抓住机会扩张!我们的布匹质量好,价格有优势,附近几家制衣厂都抢着要!订单已经排到下个月了!现在的问题是产能跟不上需求!”
他拿起桌上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计划书,双手有些颤抖地递给李振宇,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急切:
“这是我做的初步扩张计划。我们需要更大的场地,至少再增加十台新式织机,招募和培训更多的工人。
如果顺利,半年内,我们的产量和利润可以翻两番甚至更多!
社长,‘强盛’不能只满足于一个小工坊,我们完全可以成为汉江东岸最大的纺织厂之一!”
他的话语充满了激情和信念,与当初那个颓丧绝望的求职者判若两人。
是李振宇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和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容忍了他过往的污点),他将这份知遇之恩看得比什么都重,几乎是以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在拼命工作,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更想回报这份信任。
李振宇接过计划书,并没有立刻翻看,而是看着李相定因为激动而发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眼睛,忽然笑了笑。
他转头对朴大勇说:“大勇,去把上个月那笔单独的奖金拿来。”
朴大勇愣了一下,去了后面一个小保险柜,取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李振宇接过信封,直接塞到了李相定手里。
李相定愣住了,捏着那厚度,一时没反应过来:
“社长,这是……?”
“你的奖金。”李振宇语气轻松。
“你提的流程改进,省下来的钱,比这个多得多,这是你应得的,扩张计划,我原则上同意。”
李相定看着手里的信封,又看看李振宇那带着笑意的、毫无保留信任的眼神,眼眶瞬间就红了。
鼻子一酸,他猛地鞠躬,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几个月来的殚精竭虑、所有的压力和不眠之夜,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价值。
不是因为这笔钱,而是因为这份毫无保留的认可和信任!
在他被所有人抛弃、踩入泥泞之后,是眼前这个年轻的社长给了他尊严、平台和希望!
他抬起头,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宣誓:
“社长!我李相定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这条命卖给‘强盛’了,我一定帮您把厂子做大做强,一定!”
士为知己者死。
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李振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煽情的话:“好好干。计划书我详细看看。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这时,朴大勇凑了过来,脸色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压低声音对李振宇说:
“振宇哥,扩张是好事……但钱从哪来?买机器、租场地、招人,这可不是小数目,咱们那点利润,全投进去也不够塞牙缝的。而且……”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烦躁和狠厉:
“最近有群不开眼的小混混,老是来附近转悠,昨天还堵着咱们运货的板车,暗示要收什么‘地区管理费’。妈的,肯定是看咱们生意好,眼红了!这事不摆平,扩张了也是麻烦!”
李振宇闻言,眼神微微眯起。
黑帮骚扰,这是扩张路上必然遇到的绊脚石。
他沉吟片刻,先是看向李相定:
“相定,扩张计划照做,细节我们再商量。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然后他对朴大勇说:
“那些混混,先摸清底细,哪个帮派的,头目是谁,想要多少。暂时别起冲突,但也别软。
告诉他们,老板最近没空,过几天请他们喝茶。”
朴大勇眼中凶光一闪,明白了李振宇的意思:“懂了,宇哥。先晾着他们,摸清路子。”
李振宇点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轰鸣的车间,大脑飞速运转。
资金……大规模扩张需要的资金,确实不是现有利润能支撑的。
【……1964年……韩国……第一个五年计划……鼓励出口导向型轻工业……中小企业扶持政策……低息贷款……韩国产业银行……抵押……信用……】
金手指的信息适时地浮现,指向明确。
他转过身,对两人说道:
“利润留下来维持运转和应付日常开销。扩张的钱,我去银行贷。”
“银行贷款?”朴大勇和李相定都吃了一惊。
这个年代,民营企业,尤其是他们这种毫无背景的小作坊,想从银行贷到巨款,难度可想而知。
“嗯。”李振宇语气笃定。
“政府现在鼓励出口,鼓励纺织业发展。我们有订单,有机器,有场地,这就是抵押物。
相定,你把我们的生产报表、订单合同、资产清单整理得漂亮点。
大勇,你去打听一下韩国产业银行负责中小企业贷款部门的情况,看看谁是关键人物。”
他的思路清晰,瞬间就定下了方向。
李相定立刻领命:“是!社长!我一定能出一份最能体现我们工厂潜力的报告!”
他充满了干劲,这是证明他价值的又一战场。
朴大勇也摩拳擦掌:
“放心吧宇哥!保证把那个贷款经理喜欢抽什么烟、喝什么酒都给您打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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