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书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清晨的阳光，让整个房间都浸泡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昏暗里。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燃尽后留下的苦涩味道，混杂着压抑，像一块冰冷的湿布，蒙在人的脸上。
郑国强枯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一夜未眠。
桌面上，摊着一份刚刚送达的绝密情报。
内容很简单。
林家，那个盘踞京城，一向自诩清高的百年世家，已经将其在北美最顶尖的技术实验室团队，整体移交给了新世界集团。
情报的最后，附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那个叫周毅的，林家引以为傲的技术王牌，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闻人语的身后。
完了。
郑国强的心，随着这张照片，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所有寄希望于拖延时间，用自己庞大的商业体量慢慢耗死闻人语的计划，已经彻底宣告破产。
拥有了林家技术支持的闻人语，就像一头雏龙，被硬生生安上了一对由高科技打造的翅膀。
常规的商业手段，对她已经失效了。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低沉的，从未有过的震动声，从书桌最内侧一个上着三重锁的暗格里传了出来。
郑国强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部电话。
那部他这辈子只在三十年前，接过一次的电话。
它响了。
他颤抖着手，用钥匙打开一道道锁，从暗格深处，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卫星电话。
电话屏幕上，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图案。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音。
只有一道经过处理的，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冰冷地响起。
“郑国强。”
“你对‘新世界’的处理，让议会很不满意。”
“她已经成了一个不可控的变量。”
“最后的指令。”
“不计代价，抹除她。”
嘟。
电话被单方面挂断。
郑国强还保持着接听的姿势，整个人却像是被抽走了脊椎，瘫软在了椅子上。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那身昂贵的真丝睡袍。
他知道。
那不是指令。
那是最后通牒。
是议会对一条办事不力的老狗，下达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失败，等待他的，将不是破产那么简单。
而是和所有议会的失败者一样，从这个世界上，被“抹除”。
连同他的整个家族。
极致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但当这股恐惧攀升到顶点时，却轰然炸开，变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死？
他郑国强在京城呼风唤雨几十年，怎么能像一条狗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一种困兽般的凶光。
他要活！
哪怕是拉着整个京城的商界，一起陪葬！
他伸出手，狠狠拍下了桌上那个红色的紧急按钮。
十分钟后。
郑氏集团所有核心高管，都被这道深夜鸡鸣般的指令，从各自的温柔乡里惊醒，睡眼惺忪地聚集到了总部的最高会议室。
气氛诡异。
所有人都看着坐在主位上，面色铁青，双眼布满血丝的郑国强，大气都不敢出。
“我宣布一件事。”
郑国强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从明天开始，郑氏集团旗下所有华联超市，发动一场覆盖全城的，无差别价格战。”
“我们要用我们几十年的积累，用最快的速度，把新世界的佳美超市，活活耗死！”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财务总监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扶了扶眼镜，脸色煞白。
“董事长，这……这万万不可啊！”
“我们的现金流刚刚在数字城市项目上遭受重创，现在发动这种级别的价格战，简直是自杀！”
“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五的焦土战术！一旦开始，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整个郑家几十年的基业，都会被拖垮的！”
“啪！”
一声巨响。
郑国强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像一头被激怒的疯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财务总监，血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
“基业？”
“拖垮？”
他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笑得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毛骨悚然。
“如果新世界不死，我们连谈论基业的资格都没有！”
他环视着在场所有被他吓住的高管，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从明天太阳升起开始，华联超市所有商品，给我照着成本价往下砍三成卖！”
“所有门店！所有商品！无一例外！”
“我不仅要让她闻人语没一分钱赚，我还要让整个京城的供应商和消费者都睁大眼睛看清楚，在这片地界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这番状若疯魔的宣言，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理智和逻辑，在这一刻，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赌上了一切，准备掀翻桌子的赌徒。
第二天。
整个京城的零售市场，发生了一场八级地震。
“疯了！华联超市疯了！”
“鸡蛋五毛钱一斤！不要票！随便买！”
“进口牛奶买一送二！比水都便宜！”
所有华联超市的门口，都挂上了鲜红的，刺眼到极点的降价横幅。
那上面的价格，已经完全违背了商业逻辑，低到了一种荒谬的程度。
消息像病毒一样，瞬间传遍了全城。
无数市民，大爷大妈，像是听到了冲锋号的士兵，拎着布袋，推着小车，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华联超市。
抢购，推搡，争吵。
超市的货架，几乎是在被补满的瞬间，就被一扫而空。
收银台前排起的长龙，甚至甩到了马路上，一度造成了交通堵塞。
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场因低价而引发的集体狂欢。
而在这场狂欢的另一面，是新世界集团旗下佳美超市的门可罗雀。
往日里熙熙攘攘的卖场，此刻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员工们茫然无措的身影。
郑家的反扑，如同一头受了致命伤的巨兽，在临死前，发动了最疯狂，也最血腥的一击。
……
新世界集团总部，顶层办公室。
苏眉拿着一份刚刚统计出来的销售报表，手都在微微发抖。
“闻人总，只一个上午，我们佳美超市的客流量，就暴跌了百分之九十。”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我们就会彻底崩盘。”
闻人语没有看报表。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街道上，那家华联超市门口堪比春运现场的拥挤人潮。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陷入焦虑，会立刻下令跟进价格战，和郑国强在这片泥潭里血战到底。
但她没有。
她的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看不见。
许久。
她看着那片混乱的景象，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微笑。
“他终于把最后一张底牌，打出来了。”
她转过身，看向苏眉。
“通知公关部。”
“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
苏眉一愣：“发布会？主题是……我们跟进降价？”
“不。”
闻人语的眼中，闪过一丝让苏眉完全看不懂的，近乎于怜悯的光芒。
“主题是，新世界集团，将正式开启‘数字城市’第一阶段项目——‘新电商’平台内测。”
“邀请全京城的市民，免费体验，什么叫做，足不出户，购遍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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