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身子一缩，即刻答：“回大王，绝对没有。”
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哼声传来，她咬了咬唇，不再多言。
只能说，老天爷一定程度上还是看顾了她几分的。
“大王。”房乔不知从何走出，在秦王身侧絮絮说了一通。
秦王神情一凛，目光如炬射向不动如山的吴安。
明洛则是大喜，嘴角微微翘起，碎步挪到自家阿耶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俏皮地眨了眨眼，示意危机解除。
各个击破是最明智的，吴安素质过硬，滴水不漏是真，但怎么可能他的底下人都有这样超凡的思维逻辑能力，还能心有灵犀地随机应变。
“带下去问吧。”秦王沉声道。
事到临头，明洛仍见吴安面上无一丝一毫的破绽和波动，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感叹猪队友的破坏力。
“既是揭发有功，按律当赏。”秦王大手一挥，顺口吩咐房乔去办。
明洛既惊且喜地微微抬头，面上却带出一两分隐晦的迟疑来。
秦王挑了挑眉，宽和一笑：“还有其他事吗？”
拿人手短，明洛在赏赐的巨大诱惑下终究从袖中扣出一个极小的信筒，双手奉上，言辞谨慎：“此物本是吴将军用于栽赃我和阿耶。今早晨吴将军和阿耶在河边相遇，在察觉我有可能窥探到投毒之事后便趁阿耶不备，塞入腰带之中。”
小巧的特制信筒很快被秦王把玩于手。
“方才为何不说？”
明洛无奈道：“怕被以为做贼心虚才主动招认，试图嫁祸。”
如今在水落石出的前提下，她又得了赏格，再将已经蒙混过去的关键性证据摆出，便也直接将内心深处的一点小九九大方托出。
秦王自不会与她计较这么点小心思，看破不说破地笑了笑，又打量了她两眼，淡淡道：“就不怕那只是幌子，为了引你上钩？”
明洛先是一惊，又本能抬眸对上他兴味跃然其上的脸，晓得是玩笑之意，如释重负般地低低道：“人在做天在看，吴将军之所以浑然不怕，归根到底是自信比我更能挨刑罢了。我却只能寄希望于大王麾下谋士出挑，幕僚给力，必能还我一个公道。”
“只论口舌，你之伶俐较他更有细作的天分。”秦王平平陈述事实。
以及那碍眼的女子身份。
明洛是存心想拍一拍马屁，吹一吹未来唐太宗的英明神武的，结果倒好，更加坐实自身的‘奸细之嫌’。
房乔适时地插嘴，笑道：“今日之事细论起来，又是大功一件。暂定绢帛一百匹，奴两口。待你回京，自可往秦王府上来领。”
明洛微张了张嘴，一副被天降横财砸懵了的呆滞，还是宋郎中拉过她又好生拜谢了两次，方有些讪讪地站起身子。
一声苦痛而绵长的叫喊声骤然打破这番和乐融融的场面。
明洛听得心上一揪，是在刑讯了。
“某带小女先行告退。”宋郎中忙开口。
这不是他们该多听多看的事儿了。
“老翁慢走。”房乔不论何时都是礼数不缺的妥善，带着浅浅的笑意将人好生送出了大营。
“玄龄以为如何？”秦王眼神暗沉下来，垂眸摩挲着手中的一枚扳指。
房乔客观道：“确有猫腻。”他一一分析，“首先能在搜身上瞒过旁人，便是不易。其次她谈吐不俗，且能写字，非一般平民娘子。最后，她……”
“机敏聪慧。心智不下那潜伏多年的吴安。”秦王利落总结。
房乔认可道：“女子中确为罕见，左右她在军中效力，若要存心试探，也是易如反掌。”
秦王抬了抬手，兀自摇头：“不必大费周章，位卑言轻，能有什么花招，且看日后就是。”他说起正事，“薛军那边，做得如何了？”
谍报战、细作啥的都是这年头打仗的家常便饭。
房乔垂首道：“多有松动，只是还未下定决心。”
“再添一把火。嗣昌（柴绍字）那边收获颇丰，这几日又谋划去劫掠一批辎重，数目巨大，若能成功敌军十有八九会陷入断粮的局面。”秦王郑重其事，一改先前意兴阑珊的表情。
房乔眼睛一亮，拱手道：“一旦有粮草不继的情况，咱们的人挑事儿就容易多了。左右摇摆之人必能拿定主意。”
“其实我对……”秦王微微失笑，思绪一转又收回了对墙头草的出言嘲讽，世道多艰，谁又愿意一身奉数主，不过不由人罢了。
他眉目不动，口气淡薄：“凡是来降之人，玄龄你好生安置。”
“自是各有去处的。”房乔恭声应下，又围绕洛阳的交战情况和秦王进行分析讨论，直到刘文静主审吴安一伙完毕后进账。
秦王随口问：“如何了？”
“和信筒上的一致，来自梁军。”即与北面突厥交好，不断怂恿其南下的梁师都，比李唐建国更早，国号为梁。
刘文静犹疑数晌，便建言道：“此人为女子已是违反军纪，既牵连于此合该就地格杀，以免夜长梦多，徒生变数。”
秦王虽依旧微微笑着，目光却渐渐变冷：“刘公所言固有几分道理。只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连贪墨的赵丘勇等人都能暂缓刑罚，戴罪立功，何况这位宋姓娘子，三番两次多有建功，医术又好。”
刘文静果真不语，又想起自个儿的处境，便也作罢，只提醒道：“大王莫失防范之心便可。”
作为一个小小医师，不过是十万大军里不起眼的一粟而已，能先后被几位掌权的大人物提及都是莫大荣幸。
无怪明洛回营途中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可是受凉了？”宋郎中关切问。
明洛挤出点笑容，胡乱道：“有人背地里编排我呢，指不定建议秦王杀了我。”还是女儿身招人眼球，被人怀疑也是正常。
“胡说什么！”宋郎中最听不得这些话，当即板起脸孔轻斥道，“阿耶交代过你多少次，军营中不可乱跑瞎逛，平白多生事端，招惹是非。”
明洛咬唇不语。
那小树林和井边都是常去的，她可从未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这祸事……”宋郎中见她没回嘴，心下软和几分，等冷静下来想一想，着实怪不得她，尤其关键的几步，还是他拖了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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