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姚在旁听着，等意识到他们所说的去处是哪里后，小脸陡然发白，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学堂里可有人不满或者不愿学？”明洛开始列随军的物品清单。
若姚赶忙笑道：“娘子多虑了。”就算是为了一口吃的，那也得用心学，每顿中午人人一只蒸饼呢。
“那就好。先前去的公主府记得路吗？”明洛问。
若姚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我和公主说好了。若是有非常之事，她会帮你。”
帮你？
这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若姚晕乎乎地，震惊渐渐取代了迷惘：“奴能进公主府吗？”
“这是令牌。”
明洛分外干脆地给了若姚，她对若姚这段时间的表现相当满意，是时候验验成色了。
如果说前一句公主会帮你还仅仅是浮于表面的震撼，那么实体令牌带来的感受绝对能深入灵魂。
若姚郑重其事地接过了令牌，连眼神都维持着毕恭毕敬的情绪，从头至尾不曾直视于这块已经被明洛用得光洁温热的玉牌。
“奴必定拿命护好令牌。”
明洛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想告诉她，东西哪有人命重要，但转念一想这到底是李秀宁的一片好心。
不能慷他人之慨。
“没那么夸张，你自己小心，别张扬。”
“嗯。”
明洛让秋花贴了一张自己刚写的告示，挂号从明日起取消预约，先到先得，并写明医馆或许在几日后关门停业。
没过几天，明洛还在思索着怎么不动声色顺理成章地被征入行伍中，等来了这日的戒严。
挨家挨户都闭紧了门，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又很快戛然而止。
“这是强征了……”
胡阿婆坐在屋里满面仓皇。
天子脚下，总归讲文明树新风，李唐作为新朝，这方面一直以来比较讲究，毕竟前任就是因为徭役搞得民怨沸腾。
奈何眼下已经顾不上了。
人仰马翻的动静很快循序渐进到了他们这条巷子。
三郎紧紧依偎着明洛，担忧问：“阿姐也会被征走吗？”
“不会的，阿姐陪你。”出声的是宋平，他早和里正打点好了，官府那边也没问题，他家这情况正常是一丁都凑不出的。
他去的话，已然足够。
可惜他收养的不是土生土长规矩本分的小娘子。
明洛扯了扯阿耶的衣角，挤眉弄眼得提醒。
“阿耶，我得罪人了，必须借着征兵去避避风头。”
宋平听得清楚，脸色难看地不像话，他一直觉得明洛不安分，可到这份儿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阿耶你别生气，左右一回生二回熟，我自己对自己负责。”
总比落在郑观音手里强，她想刁难自己太容易了。
尤其明洛她是理亏的一方啊，她是逃奴，她还算计主子。
不等宋平骂她，门被重重拍响了，没有丝毫侥幸地喊着宋平和宋明洛的名儿。
“圣人命不得有误！开门！”
是极其凶猛严厉的叫喊，令明洛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头一回是他家没关系没门路推脱不开，明洛有意表现加上一点初生牛犊的勇气，大方跟去了。
眼下已经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什么光景，明洛幸运无比地找到了靠山，期望能够让自己和宋平避免战祸。
奈何这是上谕。
什么名头都不好使。
奈何裴寂和姜李联军无能地葬送了两拨当年的壮劳力。
“宋平何在？”
来人气势汹汹，和先前那一回的循规蹈矩截然不同。
“某在。”
宋平责无旁贷。
他先让徐顺塞了个小东西，目露乞求道：“小女着实不便，她不是男丁啊。”
来人二话没说地收下了东西，又随意瞥了明洛几眼，微有停顿。
“宋老丈，实不相瞒，某家中身患哮喘的幼弟都被迫征了丁。好些人家出不起男丁，都是女眷顶的。”
他冷淡道：“况且你和你家娘子先前随过军领过赏。圣人早发话了，工匠军医尤以名单为准，你们父女两人皆在册中，如何逃脱得开去？”
话到这里，明洛快步上前拉着宋平给来人行了礼。
阿耶没瞧出来，她可看得真切。
上一波人她不知是什么来路，但这波人的衣着打扮与宫中卫兵别无二致。
想来李渊是动真格了。
“你俩既然打过招呼又有资历，想来懂规矩的吧？”
来人看了眼胡阿婆和三郎，心下微微松懈。
老妻幼子，想逃都不容易。
“懂的。敢问将军何处何时集合？”
“按规矩，本来你俩今日便要随某离家…”来人摸了摸实心的金裸子，缓和了几分，“明日中军于城北至德门集合，分三拨出发，最迟卯时正。”
明洛又笑着送了个满当当的荷包过去：“多谢校尉体谅。明日我等必定提早到。”
“册子呢？”
此人总算露出些稀薄的笑意，想他也是正经人家的好儿郎，若非上头硬压下来，哪里愿意作一副强盗做派，被人背后咒骂？
身后小兵立刻奉上，他翻了几页便寻着了宋平父女俩的名字，以及改了又改的批注。
依稀可见李靖二字和平阳公主府。
宋家逃过第一次征发的恩人不是丘英起，也不是公主府的名声，而是可怜宋平父女俩的李将军。
和秦王的看法如出一辙，李靖单纯觉得，军营生涯，行军打仗不适合让一个女子来讨生活。
他们自问都是有抱负有责任心顶天立地的男子，甭管私德如何，待妻妾儿女姐妹怎样，本心里都有种大男子的思想根深蒂固。
“张将军…”他呢喃了两分，抬脸问，“既是你们早就招呼好的去处，某也不给你们随机分派了，只一点，准时出发。可否？”
“多谢校尉。”
父女俩几乎异口同声。
接下来的半天，胡阿婆一面垂泪一面紧着给父女俩收拾行装，三郎同样黏着宋平不放。
“奴愿与娘子同往。”平娃出乎众人意料，跟上了往对门去的明洛。
明洛淡笑：“犯不着，这种世道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是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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