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不是夜晚空气的寒冷,而是从骨髓深处弥漫出来,冻结了血液、思维乃至求生欲的绝对冰冷。荒木庄投下的阴影像一块巨硕的墨锭,将我碾磨成微不足道的粉末,融入身下这片荒芜之地。那个西装男人的话语,不是威胁,是宣判。将我所有的挣扎、恐惧、乃至这具身体原主的滔天野心,都贬低为剧本上几行早已干涸的墨迹。
错误。角色。剧情。
每一个词都像烙印,烫在灵魂上,嗤嗤作响。
就这样结束吗?像一条被随手划掉的错字,安静地腐烂在这片“可能性”的坟场?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下一幕”,或者干脆被彻底遗忘?
不。
一股微弱,却异常尖锐的悸动,猛地刺穿了那片绝望的冰层。
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命运要被一支看不见的笔所书写?凭什么我的存在意义,仅仅是为了衬托那个“无敌男人”的背影?凭什么连我的反抗,都要被归为“被允许的剧情”?
愤怒。一种远比dIo的狂怒更沉淀、更不甘的愤怒,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开始灼烧我那几乎冻僵的神经。
我不是dIo。我不是那个注定败亡的吸血鬼。我是一个闯入者,一个“异魂”!这难道不正是最大的“变量”吗?如果一切真是既定的剧本,那我这个“错误”本身,不就是对“原作者”最大的嘲讽?
那个男人说,不要触碰“真实”。
可如果连触碰的尝试都没有,那和真正舞台上的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至少,木偶不知道自己被操控。
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尖陷入冰冷潮湿的泥土。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提醒着我这具身体的残破。“世界”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感知不到。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缕不肯屈服的、属于“异魂”的意志。
那么……就用这仅剩的东西,去尝试。
不是尝试胜利,不是尝试逃脱,仅仅是尝试……证明“我”存在过。哪怕只是在那支笔上,划出一道微不足道的、需要被费力擦去的痕迹。
我凝聚起全部的精神,不是去呼唤“世界”的力量——那力量似乎也受制于这个空间的规则——而是向内,去触碰那扇曾带我来到此地的、“门”的残留印记。那段破碎古老记忆带来的共鸣,还在血脉深处发出微弱的回响。
我要……再次开门。
不为了逃去哪里,仅仅是为了,在这里,在“荒木庄”的面前,在“命运”的注视下,打开它!
这念头一起,周围的空气似乎骤然凝固了一瞬。那座孤独建筑的阴影,仿佛变得更加深沉。一种无形的、庞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将我这微不足道的念头碾碎。
它在阻止我。
这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呃……啊……”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鸣,我榨取着灵魂深处每一丝可用的力量,引导着那微弱的共鸣,试图在这片被“规则”严密看守的空间里,撕开一道口子。
没有光芒,没有嗡鸣。
只有抵抗。来自整个空间的、冰冷而绝对的抵抗。像是一个人徒手试图撕开钢铁,指骨崩裂,血肉模糊,却看不到丝毫成功的希望。
压力越来越大,我的耳中开始轰鸣,眼前泛起黑斑,意识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即将崩断。
但我不停。
一遍,又一遍。用意志去撞击那无形的壁垒。哪怕头破血流,哪怕灵魂消散。
至少……我试过了。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布帛被勉强撕开一线的声音。
在我面前,距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空气……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极其狭窄、极不稳定、边缘不断扭曲闪烁的黑色缝隙。没有光,没有气息泄露,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不安的“无”。它不像之前那扇门,它更像一道伤疤,一道被强行撕开、随时会愈合的伤口。
成功了?不,这甚至算不上成功。它太小,太脆弱,根本无法通过任何东西。而且,我能感觉到,整个空间的“规则”正在疯狂地涌来,试图修复这道微不足道的裂隙。
可就在这道裂隙出现的刹那,我感觉到,荒木庄那亘古不变的、孤独沉寂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涟漪。
仿佛沉睡的巨物,被一只蚂蚁的啃咬所惊动。
与此同时,几个模糊的、带着惊疑的意念,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从荒木庄深处隐约传来,触及了我的感知。
“……是谁?”
“外面……?”
“不可能的……”
是其他的……“囚徒”?
他们也感觉到了!
这道微不足道的裂隙,这道倾尽我所有、几乎付出生命代价才撕开的缝隙,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终究,荡起了一丝涟漪。
它太小,转瞬就会消失。
但它确实存在过。
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冰冷的泥土上,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看到的,是那道黑色缝隙在空间规则的碾压下,如同被抹去的污迹般,迅速弥合、消失。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不。
不是从未发生。
我尝试了。
而那座沉默的荒木庄,以及其中的“囚徒”,都因此……产生了微不足道的变化。
这变化会将命运引向何方?我不知道。
或许依旧徒劳。
但至少,我这颗棋子,在被那只无形的手拿起、放下之前,自己……微微颤抖了一下。
黑暗彻底笼罩下来。
远处,承太郎的脚步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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