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渊那“提头来见”的誓言,如同惊雷,在金銮殿内炸响后,留下的是更长久的死寂和无数道含义复杂的目光。惊愕、难以置信、嘲讽、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他身上。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冕旒微微晃动,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李文渊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权衡,更有一种帝王面对危局时,对任何可能性的本能攫取。
“李爱卿,”皇帝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可知,北境如今是何等局面?镇北军乃我大启精锐,霍云更是百战名将,连他们都……你,凭何敢立此军令状?”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是啊,你李文渊是有些歪才,懂些奇技淫巧,在朝堂上搅风搅雨也就算了,这可是真刀真枪、关乎国运的战场!连霍云都败了,你一个靠着“不靠谱”手段起家的文官(至少在多数人眼中如此),凭什么敢说能逆转乾坤?
不等李文渊回答,一个阴柔中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充满了“忧国忧民”的焦虑。
“陛下!李侯爷忠勇可嘉,臣等感佩!”出声的是吏部右侍郎,孙惟德,素以秦桧马首是瞻,此刻他脸上满是“顾全大局”的沉痛,“然而,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啊!李侯爷虽有青云县治理之功,亦有北境奇谋破敌之绩,但此次北漠来势迥异以往,其军阵之诡异,战力之强悍,闻所未闻!连霍云将军都……唉!”
他重重叹息一声,继续道:“李侯爷乃国之栋梁,陛下股肱,若因一时意气,轻身犯险,万一有失,岂非是国家之巨大损失?届时,朝堂失一能臣,边关再折一主帅,人心惶惶,局势将更加不可收拾啊!”
这番话,看似处处为李文渊着想,为国家考虑,实则绵里藏针,将李文渊的请缨定性为“一时意气”、“轻身犯险”,并暗示他若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孙侍郎所言极是!”另一名御史立刻接口,他是王存礼的同年,自然对搞倒王存礼的李文渊怀恨在心,“陛下,北境新败,士气低落,当务之急,应是稳固防线,安抚民心,同时派遣得力干员,探明北漠虚实,尤其是其军阵诡异之处,方可对症下药。李侯爷虽有急智,然毕竟不谙大规模兵团征战,贸然前往,恐非良策。臣以为,周尚书(礼部尚书周永年)老成谋国,暂缓兵锋,遣使议和,争取时日,方是稳妥之道!”
主和派的声音,在短暂的被李文渊的誓言震慑后,再次甚嚣尘上。他们紧紧抓住“霍云都败了”、“敌军诡异”、“李文渊是文官不懂打仗”、“冒险失败后果严重”这几个点,大肆鼓吹妥协论调。
“陛下!”又一名官员出列,他是户部的一名郎中,掌管钱粮,此刻一脸愁苦,“国库近年来虽略有盈余,然支撑一场大战,尤其是面对此等强敌,耗费必将巨大!一旦战事迁延,钱粮不济,则前线将士饥寒,后方百姓加赋,恐生内乱啊!若能以金帛暂息刀兵,待我朝休养生息,国力恢复,再图后计,实乃利国利民之上策!”
“臣附议!北漠所求,无非财货女子,我天朝上国,物阜民丰,些许赏赐,换得边境安宁,百姓免遭战火荼毒,乃是仁政!”
“陛下,臣夜观天象,见北方煞星冲犯紫微,主兵戈大凶,此时若强行启衅,恐于国运不利啊!” 连钦天监的官员也跳了出来,搬出了玄虚之说。
妥协、求和、等待、观望……种种论调,包裹着“稳妥”、“仁政”、“为国为民”的外衣,在金銮殿内回荡。他们并非全是秦桧的死党,其中不乏真正被北境惨败吓破胆、或者基于自身部门利益(如户部怕花钱,礼部怕礼仪崩坏)而主张求和的官员。但在秦桧余党的巧妙引导和那股无形“秩序”力量对“稳定”、“避免冲突”思维的隐性加持下,这股声音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阻力。
龙椅上的皇帝,眉头越锁越紧。他并非昏君,自然知道妥协求和的后患无穷,但主和派提出的问题又确实存在——国库、民心、那诡异的敌军,以及……李文渊是否真的可靠?这毕竟不是审个案子,搞点小发明,而是赌上国运的战争!
张贲等主战派将领气得脸色铁青,几次想要出列驳斥,却被身边同僚暗暗拉住。在文官占据话语权的朝堂上,尤其是在皇帝明显犹豫的情况下,武人的激烈言辞往往适得其反。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风暴眼的中心——李文渊身上。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妥协论”和隐晦的质疑,李文渊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了一丝……奇异的,仿佛看穿了什么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反驳孙惟德等人,而是再次向皇帝躬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清晰:
“陛下,诸位同僚忧国忧民,所言似乎有理。然而,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诸位主和的大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惟德等人,缓缓问道:
“诸位口口声声,北漠所求,无非财货女子。那么,请问,需要多少金帛,才能填满北漠的胃口?需要多少女子,才能熄灭他们的狼烟?”
“这……”孙惟德一时语塞。
李文渊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追问,语气逐渐锐利:“今日我们割让边城五座,奉上金帛十万,女子千人,他们退兵了。明日他们再来,要求翻倍,我们给是不给?后日他们兵临京城之下,要这万里江山,我们……又当如何?!”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堂木拍下,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妥协,从来换不来真正的和平,只会养虎为患,让敌人看清我们的软弱,变得更加贪婪!今日之北漠,已非往日劫掠之寇,其背后必有诡异力量驱使,其志不在小利,而在亡我大启之国祚!与他们议和?无异于与虎谋皮,自掘坟墓!”
他猛地转身,指向北方,声音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至于臣,凭何敢立军令状?”
“凭臣深知,此番敌寇,非寻常兵马,乃是秉承‘绝对秩序’的傀儡之师!霍云将军之败,非战之罪,乃是败于对此等非人之力的猝不及防!”
“凭臣,曾于北境,与此等诡异力量有过交锋,知晓其弱点所在!”
“更凭臣,愿以此身,为我大启,趟出一条血路!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是那冰冷无情的‘秩序’铁壁,臣,亦要撞它个粉碎!”
他再次面向皇帝,深深一揖到底:
“陛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按部就班,若妥协退让,则国必亡!臣请陛下,予臣临机专断之权,予臣一支兵马,臣不需京营精锐,只需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大启将士,用热血与智慧,而非金帛与屈辱,去赢回尊严与和平的机会!”
“若败,臣甘愿领死,以谢天下!”
“若成……”
李文渊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阴霾的火焰:
“则必让那幕后黑手知晓,我大启儿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人世间之‘混沌’与‘热血’,绝非其冰冷‘秩序’所能轻易抹杀!”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如金石交鸣,彻底撕开了主和派那看似“理性”、“稳妥”的遮羞布,将血淋淋的现实和唯一的生路,摆在了皇帝和所有朝臣面前。
是跪着生,用屈辱和不断割肉换取短暂的喘息?
还是站着死,用决死的勇气去搏一个朗朗乾坤?
金銮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李文渊那决绝的身影和铿锵的余音,在梁柱间回荡。
皇帝放在御座扶手上的手,缓缓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他看着下方那个目光灼灼的臣子,看着他身后那些或激动、或沉思、或依旧怀疑的文武百官,心中那架权衡利弊的天平,正在剧烈地摇晃。
而就在这决定国运的寂静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殿外一名小太监匆匆走到大太监高无庸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高无庸脸色微变,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到御座旁,用极低的声音禀报:
“陛下,宫外……玉藻前姑娘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北境战局,关乎……李侯爷安危。”
皇帝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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