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被带入一间狭小的观察室。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一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场嗡鸣在低鸣,像无形的墙壁,刻意压制着空间内可能存在的任何异能波动。
房间陈设极简:一张单人床,一套金属桌椅,墙上挂着一面普通的挂钟,正对着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单向观察玻璃。
洛川坐在冰凉的金属椅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挂钟的时针上。
挂钟安静地走着,指针不紧不慢,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无情地丈量着被隔绝的时光。
终于,时针指在了数字“3”,与分针形成一个直角。
洛川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两个小时。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
即使对升格仪式的具体规则所知有限,他也清楚“无法评定”这四个字背后的巨大阴影。
他答应过妹妹会找到破除她身上诅咒的方法,升格本是最重要的途径......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汐汐......”他低声自语,声音苦涩。
隔壁的观察室里,夜溪以一个极度防御的姿态蜷缩在床角,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浓密的黑发垂落,将她整个人几乎完全包裹。
她一动不动,呼吸轻得难以察觉。
姜轻雪安静地坐在房间角落的另一张椅子上,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观察着夜溪的状态,没有急于靠近或询问。
她释放着稳定平和的精神气息,如同无形的暖流,试图消融房间里那份沉重的紧绷感。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个女孩的精神状态就像一张被拉至极致的弓弦,任何细微的触碰都可能导致断裂。
沉默在压抑中蔓延,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合金门终于发出了轻微的解锁声。
门被推开,楚先群的身影出现,他侧身让出通道,脸上带着混合着恭敬和如释重负的神情:“沈院长,这边请。实在感谢您能亲自赶来。”
一个身影步入走廊柔和的灯光下。
来人约四十岁上下,身形清瘦,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便装,外面随意套着一件实验室常见的白大褂。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两鬓微霜,面容儒雅,金丝边眼镜后是温和而深邃的目光,透着经年沉淀的睿智。
他正是人族近千年来最杰出的天才学者,一手创建并执掌帝都最高研究院、引领人族科技飞跃的巅峰人物——沈落凌。
“楚校长客气了。”沈落凌的声音平稳温和,带着学者特有的从容,“毕竟是首例。比起在帝都听报告,不如亲自来看看。”
他话音稍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疏离的笑意,“况且,帝都的空气,总觉得有些憋闷。”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走廊两侧的单向玻璃墙。
“蒋主任已经在监控室等您了。”楚先群立刻引路。
“嗯。”沈落凌微微颔首,视线依旧留意着观察室的方向。
他的出现,像一道平静而有力的微光,悄然透入了这片压抑的空间。
监控室内,蒋克烈正背对门口,凝神注视着大屏幕。
屏幕分割出两个画面:洛川在房间内焦躁踱步,不时瞥向单向玻璃,眼神焦虑;夜溪则保持着蜷缩的姿态。
听到动静,蒋克烈转身。
看到沈落凌,他严肃的脸上立刻显露出敬意,快步上前握手:“沈院长,劳您亲自前来,辛苦了!”
“蒋主任言重了。”沈落凌回应着,目光已投向监控屏幕,“情况楚校长已在通讯中简述。”
他仔细地看着画面中两人的状态,尤其是夜溪那如同凝固般的姿态和洛川眼神里的不安,镜片后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凝重了一瞬。
“启灵台的原始数据和能量场记录都分析过了?”
“是的,”蒋克烈迅速调出多个悬浮光屏,上面是复杂的能量流图和数据模型,“‘源初之息’引导程序未触发异常报警,能量输出稳定,排除设备故障或干扰。问题核心指向受测者本体。然而,即时扫描和后续深度检测,使用所有常规手段,均未在两人体内发现任何已知魔域污染特征、基因异常或异种能量残留。就像......”
他斟酌着用词,“就像他们体内存在某种无法被‘源初之息’规则感知和引导的......盲区或者屏蔽层。”
“盲区......屏蔽层......”沈落凌的目光聚焦在数据流上,沉吟片刻,“仅靠仪器数据还不够。我需要与他们直接接触。”
“当然,”楚先群立刻应允,“那......先从洛川同学开始?”
“好。”
洛川房间的门被推开。
沈落凌走入,楚先群和蒋克烈跟随,姜轻雪也无声地从隔壁移步过来,站在门口关切地注视。
洛川骤然停下脚步,带着警惕和一丝希望看向来人。
楚校长和蒋主任他认得,但中间这位气质非凡的中年人,他好像也有点印象。
对方身上没有压迫感,却有种让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的、沉淀的权威。
“洛川同学,你好。”沈落凌的声音温和,带着奇特的安抚力,“我是沈落凌,来自帝都最高研究院。不必紧张,只是就启灵台上的情况做些了解。”
洛川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情绪:“沈院长您好。我当时只记得站上去后,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然后就是剧烈的头痛......醒过来就在台下了。其他的......真的想不起来了。”
他语气急切,目光忍不住又投向门口,透露出归心似箭。
“一片漆黑?”沈落凌若有所思,向前迈了一步,并未靠得太近,目光温和却极为专注地锁定洛川,“放松,孩子。看着我的眼睛。”
洛川依言照做。
刹那间,他感到一股温和但极其精纯浩瀚的精神力量如同柔和的扫描光线,无声无息地浸润而来。
没有压迫,没有刺痛感,更像是一种极其轻柔的探查,拂过他纷乱的思绪表层,向意识深处延伸。
沈落凌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专注凝定,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白大褂袖口,似乎在解析着极其微妙的精神波动。
一段时间后,沈落凌才开口,语气带着确认后的平静:“他身上,没有发现规则排斥以外的异常干扰。”
“没有......问题?”
这几个字像赦令,瞬间抽走了洛川强撑的力气,他身体微微一晃,差点没能站稳,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激动,“校长!那我......”
楚先群抬手示意:“洛川同学,沈院长只是初步排除了风险。请再稍等片刻。”他的目光转向沈落凌。
沈落凌的目光随之移向门口,看向姜轻雪:“姜老师,隔壁那位同学的状态似乎更......”
姜轻雪点头:“是的,沈院长。夜溪同学一直处于高度自我封闭状态,拒绝任何交流。她给人的感觉,像是被一种非常沉重的情绪笼罩着。”
“明白了。”沈落凌没有多言,转身走向夜溪所在的隔离室。
门被轻轻推开。
夜溪依旧蜷缩在床角那个小小的庇护圈里,对进来的几人没有任何反应。
沈落凌停在门口几步外,没有再靠近,只是静静注视着那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身影,眼神比刚才更为专注。
一股稳定、平和的实质化精神力场悄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无声的暖流,温和地覆盖着整个房间。
姜轻雪站在他身侧,低声道:“进来后她一直是这样。”
沈落凌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耐心和宁静的凝视。
时间缓慢流动,楚先群和蒋克烈都不由得屏息凝神,姜轻雪更是紧盯着夜溪的一丝一毫变化。
近三分钟漫长如许的寂静后,夜溪紧抱膝盖的手臂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点点。
埋在臂弯中的头颅,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丝缝隙。
浓密的黑发随着动作滑开一小片,露出了小半张过于苍白的脸,以及一只眼睛——那眼中盈满水光,瞳孔深处是无边的茫然和惊惧,如同刚从无边黑暗中被惊醒的幼兽。
仅仅一瞥,那目光便因承受不住外界的存在感而迅速垂下,重新埋进臂弯的阴影里。
沈落凌精准地捕捉到了这极其短暂松动的瞬间,他的精神感应随之调整,循着那细微的缝隙谨慎地延伸进去。
过了片刻,沈落凌才无声地、长长舒出一口气,额角渗出一点极其细微的汗珠。
这种精确到毫厘且需要极致柔和的精神探查,所耗费的心力远非普通检查可比。
他转向楚先群和蒋克烈,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凝重:“和洛川同学一样,没有发现任何魔域污染的痕迹。”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但是......这个孩子的精神状态很特别。她的深层意识里布满着严重创伤留下的痕迹,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占据。她的记忆......很破碎且混乱,似乎只有最近两年在孤儿院生活的片段相对清晰。更早的记忆......被一种极其特殊的手段抹除或深埋了。这种处理手法,非常规。”
沈落凌的目光落在姜轻雪身上:“姜老师,这孩子后续可能需要你给予更多关注和帮助。”
姜轻雪立刻郑重回应:“我明白,沈院长。我会尽力的。”
沈落凌最后看了一眼夜溪的方向,转身对楚先群说道:“楚校长,我的初步结论已经很明确。两位同学身上均未发现任何已知的、可能危害自身或他人的异常因素。所谓的无法评定,极有可能是启灵台的引导规则与他们个体独特的反应机制之间发生了某种未能被现行规则识别的碰撞结果,问题不出在他们本身。尽管具体原因暂不明确,但我认为继续隔离没有实际意义。”
楚先群立即点头:“好的,沈院长。我们启动隔离程序也是出于安全考量。既然您确认无误,我们也没有必要对他们继续进行隔离了。”
隔离室的合金门再次打开的声音,对洛川而言如同宣告自由的钟声。
楚先群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满脸急切和紧张的洛川,又看向隔壁房间——在姜轻雪的轻声引导下,夜溪终于缓缓站起身,虽然依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但那份仿佛要撕裂灵魂的紧张感似乎消退了些许。
“洛川同学,夜溪同学。”楚先群的声音清晰而郑重,“经帝都最高研究院沈落凌院长亲自检查并确认,你们二人身上不存在任何已知的异常危害因素。”
他稍作停顿,宣布了最关键的决定:“隔离观察,即时解除!”
“呼——”洛川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一口气,胸口积压了两个小时的巨石轰然落地。
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
“回家好好休息。学院会持续关注后续事宜,具体的评级问题我们将在仔细研判后通知你们。明天,照常回校上课。”
洛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出了观察室,奔向外面正常的空气和灯光。
姜轻雪则留在夜溪身边,准备护送这个刚刚经历了巨大压力的女孩离开。
短暂的隔离结束了,但留在这两位特殊学生身上的谜团,才刚刚开始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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