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的脸颊布满擦伤血痕。
额角那道新伤，暗红的血珠还在缓缓渗出。
他根本没看洛川和拾柒，目光死死焊在头顶那片低垂凝固、如同淤血的猩红天幕上。
喉咙深处滚出一声闷响，分不清是嘲讽还是绝望。
“喂？指挥部！王强呼叫！收到回复！”他猛地抓起腰间的通讯器，对着话筒嘶吼。
声音劈开废墟间死一般的沉寂，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冰冷的塑料外壳仿佛随时会被捏碎。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沙沙作响的电流杂音。
王强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手指在通讯器按键上疯狂切换频道，动作带着压抑的狠劲：“瘦猴！墩子！听到回话！报位置！”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通讯器里猛地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嘶喊，带着哭腔：“队......队长！我在！我在你旁边......下面......压住了！动不了！救命啊队长！”
声音异常清晰，就在王强脚边那堆由断裂楼板、砖块和扭曲金属家具组成的废墟底下。
沉重的瓦砾随着底下人的挣扎，簌簌落下碎石灰尘。
王强的身体比思维更快。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低吼一声，猛地扑到那堆摇摇欲坠的废墟豁口旁。
血污灰土的手掌直接插入缝隙，死死抠住一块边缘锋利、脸盆大小的断裂混凝土板。
臂膀虬结的肌肉瞬间贲张，青筋如盘曲的毒蛇在皮肤下暴凸。
他喉咙里发出闷响，额角伤口因用力崩裂，鲜血涌出。
“撑住！瘦猴！顶住！”他咆哮着，腰背弓起，全身力量灌注手臂。
轰隆！哗啦——！
覆盖豁口的沉重碎块被蛮力猛地掀起、甩开。
烟尘混合着硫磺血腥的气味轰然炸开。
一个沾满灰土血污的脑袋，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猛地从豁口探出，剧烈咳嗽喘息——正是那个眼神阴鸷的瘦高青年。
“队......队长！”瘦猴看到王强，几乎哭出来。
王强没废话，丢掉混凝土块，弯腰探手，一把抓住瘦猴的肩膀腋下，手臂肌肉绷紧，硬生生将他从狭窄豁口里拖拽出来。
瘦猴像条脱水的鱼摔在地上，大口喘气，惊魂未定地扫视血色地狱般的废墟。
目光触及不远处的银白巨虎和护着妹妹的洛川时，瞳孔猛缩，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武器。
“别动！”王强低喝制止。
他自己则迅速扫视豁口周围，目光最终定格在豁口侧后方——那里被半截扭曲的预制板死死压住，露出一角染血的城管局制服布料，还有一只无力垂落的手掌。
是矮壮的墩子。
王强几步跨过去，蹲下身。
他直接伸手探向墩子颈侧，手指在布满灰尘血污的皮肤上停留几秒——冰冷，但有一点儿搏动。
但他想起了五年前一个同样被压住，惨叫引来更多敌人的新兵蛋子......
王强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左手毫不犹豫按上腰间枪套，“咔哒”一声，抽出那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哑光金属色泽的武器。
粗短的枪管透着冰冷的工业感。
洛川瞳孔骤缩，肋间的剧痛仿佛瞬间冻结。
他看到王强拔枪，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废墟下——指向墩子。
“等等！你干什么？！”洛川吼声冲口而出，身体因剧痛踉跄。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血色废墟间炸开。
枪口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一束刺目、高频震颤的惨白能量光束。
视网膜残留着灼痛的印记，耳中嗡鸣着尖锐的余音。
光束精准没入墩子微微起伏的胸口，瞬间消失。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皮肉烧灼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墩子胸口的布料瞬间碳化，露出拳头大小的焦黑孔洞。
墩子的身体在冲击下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随即彻底归于死寂。
洛川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着王强，又看看矮胖队员胸口那个触目惊心的黑洞，喉咙像被冰手扼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王强的脸纹丝不动，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日常工作。
他迅速弯腰，从墩子腰间的枪套里抽出另一把同样的武器。
然后，转身，手臂猛地一扬。
啪嗒。
那把刚从墩子身上取下、尚有余温的奇特枪械，被王强随意丢在洛川脚边的碎石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为什么？！”
洛川的声音嘶哑，压抑着愤怒和巨大的困惑，死死盯着王强那张沾满血污却异常冷静的脸，“他......他还活着！”
虽然气息微弱，但那确实是活人！
王强终于抬眼正视洛川。
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清醒。
“我知道他还喘气。”王强的声音平淡无波，“但你看看压着他的是什么？半截承重梁！就凭我们能挪开？”
他下巴朝墩子那被压得不成样子的下半身抬了抬，“我们没有药也没有会治疗的异能者，就算挪开，你觉得他还能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洛川苍白的脸，掠过一旁幽蓝竖瞳警惕眯起的拾柒，最后落回墩子那张青灰的死寂面孔：“他还是太年轻了。刚才那种情况，反应够快，用异能护住要害缓冲，未必会死。而且......”
王强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你看他裤子。光是被你这老虎盯着就能吓尿。现在把他挖出来，等于在废墟里点灯，告诉所有魔物开饭了！”
王强抬起手，粗糙的手指点了点洛川脚边那把枪：“帝研院的新货。能量武器——异能枪，用异能充能激发。至于威力......就要看你能灌进去多少异能了。”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表情，“就算是你这种失格者，只要能挤出一星半点异能，也能当个烧火棍使使，总比空手强。”
他重新看向洛川，眼神恢复了职业执法者的压迫：“现在，我们都困在这鬼地方。虽然不知道这个魔域是什么级别的，但想活着撑到魔管局那些大爷找到入口冲进来，光靠躲和逃，没用！”
他的目光钉在拾柒身上，带着评估：“你有契约兽，不管它现在看着多蔫吧，它就是个A级往上的威慑！这是实打实的战力！多一个人，多一份活命的指望！”
王强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硫磺味的空气灌入肺腑，语气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铁：“但这合作，只限在这片魔域！只限在活着出去之前！如果能活着离开......”
他的眼神像冰冷的钩子，死死锁住洛川，“我还是会亲手把你抓回去！该审的审，该查的查！契约兽？失格者？你身上的麻烦，一样都少不了！”
废墟间再次死寂。只有远处火焰噼啪作响，夹杂着不知何处的痛苦呻吟。血色的天光沉沉压下，涂抹着绝望。
瘦猴脸色煞白，看看王强，又看看洛川和那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巨虎，下意识握紧了武器，指节发白。
洛川低头，看着脚边那把冰冷的异能枪。
它躺在碎石尘土里，像一个沉默而危险的邀请。
肋骨的疼痛持续提醒着他的虚弱，身后妹妹微弱的呼吸声像无形的线，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
王强的话像冰冷的石块砸进他混乱的脑海。
残酷，但真实。
在这血色地狱，他们别无选择。
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
至于出去之后......
洛川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硝烟血腥和硫磺味灼痛喉咙。
他抬起眼，迎上王强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最终，洛川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他没有弯腰去捡那把枪，只是用脚尖，将它轻轻拨到了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
“吼......”一声带着明显疲惫的低吼，从拾柒的喉咙深处滚出，幽蓝的竖瞳扫过周围的废墟阴影。
“嗷——呜——！”
几乎是同时，废墟深处，四面八方响起数声暴戾的咆哮。
此起彼伏，由远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嗜血渴望，震得脚下的碎石簌簌滚落。
王强关于“点灯引怪”的警告，瞬间化作了悬在头顶、冰冷刺骨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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