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轻雪的手指从夜溪冰凉的手腕上移开,淡绿色的治疗微光消散,只在她指尖残留一丝微不可察的痕迹。
她沉默地转过身,又俯向另一张简陋床铺上的洛汐。
这一次,她掌心凝聚的光晕停留得更久些,试图探入那夹杂着银线的黑发之下,但光芒触及洛汐皮肤表层那些若隐若现的诡异纹路时,竟如同水珠溅落滚烫的铁板,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难以寸进。
姜轻雪蹙紧眉头,不得不撤回了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连续的治疗尝试显然消耗巨大。
洛川一直僵立在帐篷入口的阴影里,目光紧紧跟随着姜老师的一举一动,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牵扯着他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他看着姜轻雪最终直起身,转向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种更深的无力感。
帐篷里只剩下洛汐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夜溪那边死寂般的沉默。
“老师,”洛川的声音干涩得厉害,粗糙的像沙砾在相互摩擦,“她们......怎么样?”
姜轻雪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关切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地落在凝固的空气里。
“抱歉,洛川。”她开口,声音也带着疲惫的沙哑,“我并不是专业的医疗人员,所掌握的治疗系异能也只是一点皮毛,虽然能应对一些简单的病痛或伤势......但夜溪同学和你妹妹的情况......”
她的目光扫过两张床上昏迷的少女,眉头锁得更紧:“夜溪的身体似乎没有大碍,但她的精神力......像被彻底抽空了。我感知不到任何东西......而你妹妹......”
姜轻雪的视线回到洛汐身上:“她体内的能量非常乱,却又像是被一种极其强大的东西强行束缚着。我的异能无法渗透,甚至会被排斥。我只能说......她们至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更多的......”
她摇了摇头,未尽之语像一块冰冷的巨石,重重砸在洛川的胸口。
不会有生命危险......
暂时......
这几个字反复穿刺着他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魔域下的尸山血海、李院长临终前的嘱托、夜溪那空洞死寂的眼神与诡异变化的发丝、妹妹发间刺眼的银白与身上的诅咒......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裂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啸。
胸腔里堵着的东西沉甸甸地往下坠,牵扯着肋下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处,泛起一阵阵闷痛。
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与酸痛,灵场内拾柒沉睡带来的灵魂层面的空虚感也在这一刻愈发清晰。
崩溃的边缘像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就在他脚下张开巨口。
但他只是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帐篷里灰尘的味道灌入肺腑,强行压下了喉咙口翻涌的腥甜。
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皮肉里,刺痛感让他摇晃了一下的身形重新站稳。
不能倒。
现在还不能。
“我......知道了。”洛川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近乎诡异,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在崩溃边缘挣扎的人不是他,“谢谢您......姜老师。”
姜轻雪担忧地注视着他。
少年脸上几乎没有血色,污迹和细微的伤痕还残留着,那双总是沉静或偶尔闪过锐光的眼睛此刻像蒙上了一层灰翳,深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疲惫与某种被强行镇压下去的风暴。
但他站得依旧笔直。
“要不你也休息一下吧,洛川,”姜轻雪的声音柔和下来,“我看你的状态......不是太好。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洛川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不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昏迷的夜溪和洛汐,又快速移开,“我......一个人去走走......就一会儿。”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又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姜轻雪看着他,心中了然。在这末日中,尽管她并不是太清楚他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但眼前这个少年承受的已经远超他这个年龄所能背负的极限。
他需要一点空间,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去独自消化这滔天的洪流。
她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语气郑重地叮嘱道:“好吧。但不要离开孤儿院范围。外面......依然很危险。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安排物资和值守,你千万别走远。”
“嗯。”洛川低低应了一声,便没有再看帐篷内的景象,转身掀开门帘,低着头走了出去。
门外,暗红的天光扑面而来,带着硝烟与血锈的气息,比帐篷内更加压抑。
院子里,零星的火堆旁蜷缩着幸存者,低语声和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
孩子们大多被带进了楼内,偶尔有一两声压抑的啜泣从窗户里漏出来。
洛川对这一切仿佛视而不见。他低着头,沿着墙根,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有些虚浮,踩在碎石和瓦砾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念头和画面碎片般飞旋,却又抓不住任何重点。
还有他自己。
那不受控制的力量,那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命运......
他走到那棵歪扭的老槐树下,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他刚才找到夜溪的地方。
秋千还在轻微地晃动,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那道缓缓蠕动的裂隙。暗红的光源如同一只冷漠的巨眼,俯视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俯视着所有挣扎的生灵。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着坐在了树根处。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
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细微地颤抖起来。
一根绷得太紧、承受了太多的弦,终于在这一刻,于无人可见的角落,发出了无声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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