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涌入刘来的识海与经脉。
这股力量与祭坛的怨毒、与他自身的黑暗灵力截然不同。它纯净、浩瀚、带着安抚灵魂的清凉，试图洗涤那些附着在他灵魂上的诅咒污秽，抚平因杀戮而沸腾的杀意，修复被黑暗灵力撕裂灼伤的经脉。
然而，这看似治愈的力量，对于此刻的刘来而言，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冰层上！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周身那暗红近黑的灵力本能地激烈反抗！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猛烈冲突、绞杀！经脉仿佛要被再次撕裂，灵魂在净化与沉沦之间被疯狂拉扯！
月薇的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但她指尖的月华之力依旧稳定而执着地输出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刘来扭曲的面容，带着不忍，更带着一种不容退缩的决绝。
“停下来……”刘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眼中血丝弥漫，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暴怒与痛苦，“我不需要……净化！”
他试图调动黑暗灵力震开月薇，但那纯净的月华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封印特性，竟暂时压制了他灵力的狂暴，让他如同陷入泥沼，有力难施。
“你必须清醒过来！”月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姐姐将断钥交给你，不是让你堕入黑暗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是那个云溪镇里，说着‘剑是铁，我是火’的刘来吗？！”
云溪镇……铁匠铺……
那平凡而遥远的记忆，在此刻与体内剧烈的痛苦形成了尖锐的对比。炉火的温暖，铁锤的叮当，养父沉默却坚实的背影……这些画面如同微弱的星光，在无边的黑暗与净化的灼痛中闪烁。
“剑是铁，我是火，谁硬谁说话……”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我是火……是锻造之火，还是……毁灭之火？
就在他心神剧烈震荡，体内两股力量僵持不下，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的危急关头——
一个苍老、嘶哑，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定住心神的力量的声音，突兀地在洞穴外响起，穿透了月华与黑暗的屏障，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火候……过了。”
这声音……
刘来浑身剧震，猛地扭头看向洞口！就连月薇也惊愕地停下了月华之力的输送，循声望去。
洞穴外昏暗的光线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和火星烧灼痕迹的粗布短褂，脸上刻满了岁月与风霜的沟壑，头发花白而凌乱。他手中没有持任何兵器，只提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毫不起眼的粗布包裹。
正是刘无患！那个在云溪镇铁匠铺里，将他养育成人，在他踏入裂隙时发出绝望嘶喊的养父！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在这凶险万分的星陨古战场深处？！
刘来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体内冲突的力量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一滞。
月薇也满是惊疑，她能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凡人老者，但他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沉静如山岳般的气势，竟让这充满煞气的山谷都仿佛安静了片刻。
刘无患没有看月薇，他那双浑浊却深处藏着锐光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刘来，看着他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暗红与月华交织的混乱气息，看着他手中那柄嗡鸣不止、戾气深重的“尘光”。
老人的眼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惊愕，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的疲惫与痛惜。
“爹……？”刘来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养父的出现，比任何强大的敌人或诡异的秘境，都更让他心神失守。那被“噬亲之咒”和黑暗力量冰封的心湖，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刘无患缓缓走进洞穴，他的步伐有些蹒跚，却异常稳定。他无视了周围弥漫的危险气息，径直走到刘来面前，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衫，最后落在那柄“尘光”上。
“这把剑……终究还是把你……带到这一步了。”刘无患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他伸出手，那布满老茧和烫疤的手指，竟直接向着“尘光”的剑身触去。
“别碰它！”刘来下意识地低喝，想要阻止。这剑蕴含的黑暗力量与诅咒，连他自己都难以完全掌控，凡人触碰，瞬间就会被侵蚀！
然而，刘无患的手指，却稳稳地按在了那暗沉冰凉、萦绕着不祥气息的剑身之上。
预想中的侵蚀没有发生。那狂暴的黑暗灵力，在触碰到老人手指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微微一滞，甚至……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畏惧”？就连剑灵的戾气都收敛了几分。
刘来和月薇都愣住了。
刘无患抚摸着剑身上的锈迹与崩口，如同抚摸着一位故人，又像是在检查一块亟待锤炼的铁胚。他的手指在某个极其隐蔽的、靠近剑格处的古老符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尘光……尘光……”他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难明，“蒙尘易，拭净难。光耀易，守心难。”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刘来，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体表的黑暗与混乱，直抵灵魂深处。
“来儿，”刘无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铁锤敲击在砧板上的稳定节奏，一字一句，敲在刘来动荡的心神上，“你只记得‘剑是铁，我是火’，可还记得……铁要成器，离不开什么？”
刘来怔住了。铁要成器，离不开什么？
是……砧板？是那承受了千万次捶打、默然无语、却奠定了一切形态的……铁砧？
看着他茫然的眼神，刘无患眼中痛惜之色更浓。他缓缓放下了按在剑身上的手，将另一只手中一直提着的那个粗布包裹，放在了刘来面前的地上。
包裹散开，里面露出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灵丹妙药。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布满无数细小锤印、看起来平凡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铁砧碎片。
“咱们刘家，世代为囚，看守的不是这把剑，”刘无患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来自远古的沉重，“看守的，是这‘镇魂砧’的碎片，是这……为持剑之人，守住最后一丝‘人’心的……基石。”
“剑是锋芒，是烈火，可斩万物，亦可焚自身。”
“砧是根基，是承受，定其形，束其性。”
“失了砧的火，只是野火，终将焚尽一切，包括自身。”
刘无患指着那块不起眼的铁砧碎片，目光灼灼地看着刘来：
“你心中的‘砧’，还在吗？”
喜欢云游流莱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云游流莱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