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枚磨损的铜弹壳，刻着**Бepeгncь. Вpaг вhyтpn. №7**，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佐佐木雄二心脏紧缩。柳芭那双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灰蓝色眼睛在煤尘弥漫的空气中挥之不去。伊万诺夫的警告穿透了仓库的喧嚣，冰冷刺骨——敌人在内部。7号？一个冰冷的编号，指向某个潜伏在阴影里、随时可能扑出来咬断他喉咙的毒蛇。特高课的中村？藤田那张温和假面下的算计？还是……那个如同附骨之疽、在墓园废墟后一闪而过的野田英树的幽灵？
“佐佐木少尉！发什么呆！仔细清点！这批无烟煤是联队本部冬季的命根子，少一吨，唯你是问！”监工军曹粗鲁的呵斥打断了雄二的思绪。他猛地回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登记板和眼前小山般的黑色煤堆上。煤灰呛人，却远不及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藤田将他塞到这个“清点”优质煤的任务里，绝非善意。这既是特高课搜查风波后一种变相的“恢复工作”姿态，更是将他牢牢钉在物资管理的最前线，置于无数双眼睛之下。任何风吹草动，藤田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必要时，也能第一时间把他推出去顶罪。雄二捏紧了登记板边缘，指节发白。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那个“7号”，否则下一次，柳芭塞进他手里的，可能就是一颗真正的子弹。
几天后，藤田的“特别关照”再次降临。不再是表面光鲜的采暖煤，而是后勤系统最肮脏、最危险的角落——清理丙区深处积压多年、锈蚀报废的武器弹药和化学品。名义是“消除营区安全隐患”，实则是将雄二推向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佐佐木君，”藤田弘少佐在仓库办公室召见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丙区那些陈年旧账，也该彻底清理了。特别是那些报废弹药和化学品，堆在那里终是祸患。你心思缜密，又有……处理‘废料’的经验（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务必‘安全’、‘彻底’地处理掉。”他递过一份盖着联队本部后勤处红章的正式命令，上面罗列着需要“销毁”的清单：报废步枪、锈蚀子弹、受潮的苦味酸炸药桶、标记不明的化学试剂罐……每一项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联队会派一个小队协助你搬运警戒，但具体操作和记录，由你负责。这是对你的信任，也是考验。”藤田的笑容温和依旧，却像淬了毒的针。
信任？考验？雄二心里冷笑。这分明是借刀杀人！稍有不慎，一个火星，一次搬运的磕碰，甚至处理不当的挥发，都可能让他和负责的小队粉身碎骨。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等着他自己踩进去，或者等着那个“7号”在混乱中给他致命一击。
“嗨依！卑职定当竭尽全力，确保安全完成销毁任务！”雄二挺直腰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动，只有军人领命的刻板。他接过命令，目光扫过清单，脑中飞快盘算。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混乱的销毁现场，或许能引出那个藏在暗处的毒蛇。
丙区深处，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化学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一排排巨大的木箱和油布覆盖的货堆，如同沉默的墓冢。联队派来的六人小队在小队长军曹的带领下，神情紧张地守在入口，没人愿意深入这片死亡之地。雄二独自打着手电，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物中穿行，手电光柱扫过锈迹斑斑的枪管、变形扭曲的弹壳、渗出可疑油渍的铁桶、贴着褪色骷髅标记的玻璃罐……每一步都像踩在雷区。清单上的物品位置记录混乱，很多标记早已模糊不清，这“清点”本身就是玩命。
就在这时，他脚下一滑，似乎踢到了什么。低头用手电照去，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破旧工具袋被压在几个空木箱下。雄二心中一动，蹲下身，装作检查箱子，迅速将那工具袋扯了出来。袋子很轻，里面只有几件生锈的扳手和一把断柄螺丝刀。但在袋子内衬一个不起眼的补丁边缘，雄二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小凸起。他用指甲小心地挑开线头，里面赫然藏着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潦草的俄文：
**“野狗嗅着旧路。煤堆有鼠洞。货要‘干净’的柴火。急。”**
野狗？旧路？雄二瞬间明白了。野田英树！那条被打断脊梁却依旧阴魂不散的野狗！他果然没死，而且在追踪自己过去的行动轨迹！“煤堆有鼠洞”——指的是之前清点无烟煤时柳芭传递弹壳的方式！伊万诺夫在警告他，野田可能已经盯上了柳芭这条线，或者仓库里还有野田的其他眼线！
“货要‘干净’的柴火。急。”这后半句让雄二心头一沉。“柴火”是他们与张大夫联络时对盘尼西林的隐语。抗联急需新的药品！而且特别强调“干净”，意味着之前的渠道可能已经暴露风险极高，需要全新的、绝对安全的传递方式！
时间紧迫，内外交困。销毁任务迫在眉睫，野田的幽灵在暗处窥伺，抗联的药品需求刻不容缓。雄二感到前所未有的重压，但一个险中求胜的计划雏形也在强烈的求生欲和责任感中迅速成形。他需要利用这次危险的销毁任务，完成三件事：确保自身安全完成藤田的“考验”；设下陷阱揪出或重创野田这条毒蛇；同时，为“干净”的药品传递创造条件！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塞进嘴里，嚼碎咽下。站起身，用手电扫视着这片危机四伏的废料场，目光最终落在那几桶标记着“苦味酸（tNt前体，极度危险，受潮易爆）”和旁边一堆同样锈蚀不堪的报废步枪、子弹箱上。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脑中成型。
接下来的两天，雄二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敬业”和“谨慎”。他严格按照规程，一丝不苟地“清点”每一件危险品，详细记录位置、数量和状态（当然，记录里巧妙地加入了一些只有他自己能懂的标记）。他反复向负责警戒的小队军曹强调安全距离和搬运要点，甚至亲自示范如何“极其缓慢、平稳”地移动那些最危险的苦味酸桶，表现得像个过分惜命的胆小鬼。
暗地里，他的行动却截然相反。他利用“清点”的掩护，悄悄挪动了一些关键物品的位置。将两桶状态最不稳定、桶壁锈蚀最严重的苦味酸，挪到了报废步枪堆和一堆受潮发霉的棉纱、破布附近。同时，他极其小心地从自己秘密藏匿的药品储备中，取出了几片磺胺药片——并非盘尼西林，但同样属于严格管制的军用药品。他将这几片药片用油纸仔细包好，再塞进一个不起眼的、原本用来装小配件的旧铁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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