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龙渊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裂口,吞吐着混乱邪恶的光柱和令人灵魂战栗的咆哮,被众人远远甩在身后。一路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疲惫的脚步声在崎岖的矿渣路上回荡。匿息丹的药效早已褪去,但灵力运转的滞涩感和透支后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身体里。衣衫褴褛,沾满血污和矿渣,形容枯槁,比最落魄的矿奴还要凄惨三分。
当百炼坊那由黝黑金属块垒砌而成的巨大城墙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众人心中没有丝毫回到安全区的轻松,只有更深的警惕和沉重。城门口依旧排着长队,守卫的数量似乎比他们离开时更多,眼神也更加锐利和贪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不能再这样进去了。”江照停下脚步,声音沙哑,目光扫过众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太扎眼。得想办法弄点伪装。”
顾言看着自己破烂染血的衣袍,苦笑道:“伪装?咱们现在跟逃荒的难民没区别,上哪弄像样的伪装?”
黎昼的小脸脏得像小花猫,她吃力地拖着自己的破麻袋,闻言眼睛一亮,小手在麻袋里一阵摸索,掏出了几件同样沾着油污、但好歹还算完整的深灰色粗布工装服:“之前在百炼坊买的准备换洗的凑合?”
这是他们仅存的、相对干净点的衣物了。众人默默换上,虽然依旧破旧,但至少掩盖了最显眼的战斗痕迹和血迹。云瑶小心地将自己那件被矿渣划破、沾满污渍的洛丽塔裙摆塞进工装裤里,只露出一点点边缘精致的蕾丝花边。
“走吧,低头,别惹事。”江照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在最前面,努力收敛着自身微弱的气息,试图融入那些同样麻木疲惫的矿工队伍。林燃紧随其后,寂火剑被重新用破布缠裹得严严实实,背在身后,如同烧火棍。只是她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气息,依旧让人难以忽视。
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轮到他们时,守卫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当扫到云瑶时,那守卫的视线在她工装裤脚不经意露出的一小截精致蕾丝花边上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轻佻而贪婪。
“站住!”那守卫猛地伸出长戟,横在云瑶身前,戟尖几乎戳到她的衣服,语气带着刻意的刁难,“你!裤脚那是什么玩意儿?花里胡哨,有伤风化!污染老子眼睛!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百炼坊!炼器圣地!容不得这种污秽东西!缴二十块下品灵石污目费!否则别想进城!”
“什么?!”顾言一听就炸了,“一条蕾丝边要二十灵石?你怎么不去抢?!”
“嗯?”守卫脸色一沉,旁边几个守卫也立刻围拢过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不善。
云瑶气得小脸发白,正要开口理论,江照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摇头。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她默默从怀中掏出几块在矿区捡到的、品质最差的下品灵石矿渣仅含微弱灵气,勉强抵几块下品灵石,递了过去:“军爷息怒,乡下人不懂规矩,这点心意…”
守卫头目一把抓过那几块矿渣,掂量了一下,嫌弃地撇撇嘴:“哼,穷鬼!算你们识相!”他挥挥手,示意放行。
众人松了口气,正要通过。
就在这时,守卫头目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被云瑶拉着的黎昼,以及黎昼屁股底下那个她实在走不动了、偷偷用工具箱里仅存的一点悬浮模块驱动的、离地不过几厘米的简易悬浮小滑板。
“那是什么邪器?!”守卫头目眼中精光爆射,厉声喝道!他认不出原理,但那种毫无灵力波动却能悬浮的东西,让他瞬间联想到通缉令上操控无形之力的邪术!“大胆妖人!竟敢在百炼坊使用此等蛊惑人心的邪魔外道!给我拿下!毁了它!”
话音未落,他竟毫无征兆地拔刀!一道凌厉的刀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辣无比地劈向黎昼身下的悬浮滑板!这一刀又快又狠,显然是蓄意要彻底毁掉这邪器,更是存了杀鸡儆猴、震慑众人的心思!
“黎昼!”云瑶惊骇欲绝,下意识就要扑过去挡刀!
黎昼更是吓得小脸惨白,连尖叫都忘了!
就在刀光即将斩中悬浮滑板的刹那!
“欺人太甚!”云瑶的怒火彻底被点燃!她不再忍耐,一直藏在袖中的手指闪电般弹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咒语,没有璀璨夺目的光效。
只有一缕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星屑般闪烁的微光,快如流星,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守卫头目的眉心!
守卫头目劈砍的动作猛地一僵!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怪异的、仿佛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呆滞。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猛地收刀回鞘,紧接着,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般,以一种极其僵硬而滑稽的姿态,原地跳起了踢踏舞!
是的,踢踏舞!
他穿着沉重的金属甲胄,却踮着脚尖,僵硬地抬起腿,笨拙地、毫无节奏感地在地面上哒哒哒地踩踏起来!一边踩,还一边扭曲着脸,试图做出一个优雅的鞠躬动作,结果因为甲胄太重,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栽倒在地!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拙劣傀儡师操控的破布娃娃!
周围的守卫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哄堂大笑!排队的矿工和路人也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继而爆发出一片更大的哄笑声!整个城门口乱成一团!
“群体幻术星光木偶戏!”云瑶低声对江照等人说道,拉着还在发懵的黎昼,“快走!”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所有守卫的注意力都被他们那滑稽跳舞的头目吸引,江照等人立刻低着头,如同游鱼般,飞快地穿过城门守卫的缝隙,混入了百炼坊喧嚣的人流之中,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道里。
“呼吓死我了!”黎昼拍着小胸脯,心有余悸地看着身后,“云瑶姐,你太厉害了!那个笨蛋跳得难看死了!”
云瑶脸色也有些发白,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了她不少心神,尤其是在灵力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别贫了,快走,他们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众人加快脚步,朝着相对僻静的巷道走去,准备找个地方休整。然而,刚转过一个街角,顾言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城门口方向,脸色瞬间变了。
“你们看那边!”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城门口那巨大的告示墙上,原本贴着的、通缉江照操控无形之力的女贼的告示被撕掉了大半。而在其旁边,赫然贴着两张崭新的、由灵力加持、画像更加清晰的通缉令!
第一张,画着一个女子冷冽的侧脸,眼神锐利如刀,虽然只是简笔勾勒,但那孤峭的气质和背后用破布包裹的长条状物,赫然就是林燃!画像旁边用醒目的朱砂大字写着:
重金悬赏:问剑宗叛逆余孽首恶林燃!身负寂火邪剑,极度危险!擒获或格杀者,赏上品灵石八千!
悬赏金额,从之前的五千,暴涨到了八千!
而更让众人心头一沉的是第二张通缉令!
画像上是一个女子模糊的轮廓,重点突出了她指尖闪烁的微光。旁边文字:
悬赏通缉:妖女一名!擅使幻术,蛊惑人心!疑为昨夜城门口扰乱秩序、施展邪法者!提供线索或擒获者,赏中品灵石三千!
虽然没有明确画像,但那擅使幻术蛊惑人心的描述,以及事发地点城门口,矛头直指刚刚施展了星光木偶戏的云瑶!
“阴魂不散!”顾言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林燃看着告示墙上自己那张冰冷的通缉画像,以及那刺眼的八千上品灵石,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有冰层下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她仿佛又看到了寂剑谷上,那道玄黑色的身影,一剑斩断问剑宗飘扬的旗帜,冰冷的眼神扫过跪伏在地、泣血的同门,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要么跪下,要么死。
“黎昼,探测器。”江照的声音将林燃从冰冷的闪回中拉回现实。
黎昼赶紧从破麻袋里掏出那个在葬龙渊边缘就受过重创的探测器。屏幕亮起,却布满了雪花和乱码,指针疯狂摇摆,发出断断续续的滋滋声。
“不行!”黎昼沮丧地拍打着仪器,“这里的规则压制太强了!到处都是混乱的灵力场和金属干扰!精度连平时的四成都不到!跟瞎子差不多!”失去了探测器的精准扫描,他们在百炼坊的行动将更加被动和危险。
江照眉头紧锁。前有萧翊警告,后有高额通缉,城内规则压制,探测器近乎报废…局面恶劣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黎昼的目光被旁边店铺橱窗里的一面廉价铜镜吸引。她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跑过去,用身上最后几块矿渣换下了那面边缘都有些破损的铜镜。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黎昼拿着铜镜,跑到街道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对着下午有些西斜的阳光,调整着角度。一道明亮的、凝聚的光斑被她用铜镜反射出来,投射在对面一栋高大炼器坊的墙壁上。
“你干嘛呢?”顾言不解。
“笨!没有激光测距仪,还不能用这个代替吗?”黎昼头也不回,小脸专注,小心翼翼地移动着铜镜,观察着光斑在墙壁上的位置变化,“虽然精度差很多,但至少能估算个大概高度和距离总比瞎猜强!”
阳光透过铜镜,在墙壁上投下一个晃动的光斑。黎昼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炼器坊下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带着一种不肯认输的倔强。她手中的铜镜,如同在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里,撬开了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科学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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