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观斋内龙涎香袅袅，莫罗跪在金砖地上，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透过低垂的眼帘，他能看见乾隆明黄色龙袍的一角，和那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皂靴。
\"起来吧。\"乾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慵懒，\"朕今日才知，你莫罗竟是全才。\"
你在宁波时还剿灭黑虎教时指挥得当一举剿灭了盘踞在宁波多年的黑虎教逆贼。
莫罗缓缓抬头，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回皇上，奴才惶恐。宁波之事全赖皇上洪福，，奴才不过是恰逢其会，且作战时全赖当地绿营将士用命...\"
\"呵。\"乾隆突然轻笑一声，手中的青玉扳指在案几上轻轻一磕，\"那识破锡兰的国书，看穿锡兰和英吉利的勾结，以及昨日蒙古人的谜题你也是'恰逢其会'？\"
殿角的鎏金自鸣钟突然报时，清脆的声响惊得莫罗后背一紧。他深吸一口气，锡兰国书和英吉利的勾连也是托皇上天威。至于昨日谜题...\"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不过是其其格格有意相让，奴才怎敢在皇上面前卖弄。\"
\"嗯？\"乾隆挑眉，\"那你可知，朕为何在你提起英吉利火器后，就不再召你随侍？\"
莫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简亲王的警告言犹在耳，他俯首更深：\"奴才愚钝，只知实心为皇上办事，尽心为朝廷当差。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乾隆突然驻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让你懂的，你才能懂。朕没让你懂的...\"龙袍下摆扫过莫罗的手背，\"就不要自作聪明。\"
\"奴才谨记圣训！\"
\"乾隆端起茶盏，碗盖轻刮杯沿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脆，\"朕倒听说，你在京城客栈与一个姓刘的女子过从甚密，在宁波时还向一个通判家提过亲？\"
莫罗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皇帝连这都知道！但是他认为皇帝只要想知道就没有能瞒住皇帝的事。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回皇上，确有此事。刘氏与奴才患难与共，白小姐...\"他眼前浮现出初雪站在礁石上的身影，\"白小姐对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一时情难自禁，有违祖制，罪该万死。\"
乾隆突然笑了，笑声却让莫罗毛骨悚然：\"好个'情难自禁'！你可知道满汉不通婚？\"
殿角的鎏金自鸣钟突然\"咔嗒\"一响，莫罗的心跟着颤了颤。他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声音却异常清晰：\"奴才该死。但两位姑娘待奴才一片真心，奴才实在...\"
\"你倒老实。\"乾隆转身，那其其格呢？
\"乾隆突然话锋一转，\"昨日你连解她三道谜题，莫非也是'真心'？\"
莫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奴才不敢隐瞒。\"他稳住声音，\"格格指定奴才答题，奴才只是不愿...不愿让蒙古诸部小觑了我大清人才。\"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莫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般震耳欲聋。窗外传来知了刺耳的鸣叫，更添几分燥热。
乾隆突然大笑，笑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好个伶牙俐齿的奴才！\"他踱回御案前，从锦盒中取出一份奏折：\"看看这个。\"
莫罗双手接过，竟是锡兰使者用英文写的密信！作为穿越者，他一眼就看出这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挑拨锡兰与清朝关系的阴谋。
\"皇上，这...\"
\"朕知道你能看懂。\"乾隆眯起眼睛，\"英吉利狼子野心，朕比你清楚。但有些事，朕不说，你就该装糊涂。\"
莫罗顿时冷汗涔涔。原来皇帝冷落他，不是因为他懂太多，而是因为他太早暴露了自己懂什么！
\"莫罗。\"乾隆突然转身，\"若朕让你娶其其格，你可愿意？\"
莫罗如遭雷击。刘颜含泪的眼睛、初雪递来的绣帕、其其格狡黠的笑容在脑海中纷至沓来。他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奴才...全凭皇上安排。\"
\"好一个'全凭安排'！\"乾隆冷笑，\"朕若真指了婚，你那刘氏和白小姐待如何？\"
莫罗猛地抬头，正对上乾隆深不可测的目光。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皇帝根本不在乎什么儿女私情，他在乎的只有...
\"奴才愿为皇上分忧！\"
\"不急。\"乾隆摆摆手，\"那两个汉女，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你记住，乾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御案，每一声都像敲在莫罗心上。\"未入旗的汉女不可为嫡妻，这是祖制。\"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却字字如刀，\"就像这避暑山庄的松柏，再枝繁叶茂，根也得扎在热河的土地上。\"
莫罗的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能清晰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殿角的西洋自鸣钟突然\"咔嗒\"响了一声，像是某种无言的警告。
\"朕知道你来山庄后，一直在书房外当值。\"乾隆突然话锋一转，从案头拿起一份奏折，\"昨夜理藩院递来的折子说，科尔沁部今年进贡的马匹少了三成。\"
莫罗心头一凛。皇帝这是在暗示，其其格的事与朝局息息相关。他保持着跪姿没动，却听乾隆继续道：
\"回去告诉额尔赫，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巡夜了。\"皇帝的声音忽然带上几分温度，\"到朕的寝宫当值，随时侍奉左右。\"
莫罗猛地抬头，正对上乾隆深邃的目光。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他读不懂的东西——是试探？是赏识？还是更深的谋划？他连忙重重叩首：\"奴才...奴才谢皇上隆恩！\"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记住。\"乾隆摩挲着腕间的蜜蜡佛珠，\"朕可以让你懂火器，懂番文，甚至懂蒙古格格的心思。但什么时候该懂，什么时候该装糊涂...\"佛珠突然断了线，浑圆的珠子滚落满地，\"你得学会看朕的脸色。\"
退出澄观斋时，莫罗的腿还有些发软。廊下的山风一吹，他才发现中衣已经湿透，黏腻地贴在背上。捧着御赐的\"慎\"字玉牌，莫罗知道自己又神眷正隆了，但他忽然想起额尔赫说的\"多听少说\"——在这紫禁城里，每一句轻飘飘的\"恩典\"，背后都系着千钧重担，皇帝一句话便能决定你的生死。
转过回廊，正遇上匆匆而来的额尔赫。这位侍卫班领看到他手中的玉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皇上...？\"
\"班领大人。\"莫罗深施一礼，\"皇上口谕，命卑职从今日起到寝宫当值。\"
额尔赫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他拍了拍莫罗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好小子！\"随即又压低声音：\"记住，在寝宫当值，眼睛要像荷塘里的鱼——睁着睡。\"
莫罗郑重点头。他知道，这看似突如其来的\"圣眷\"，实则是皇帝在下更大的一盘棋。而他，不过是刚刚被允许摸到棋盘边缘的一枚棋子罢了。
夕阳西下，莫罗站在烟波致爽殿前整理新的当值腰牌。远处澄湖的水面泛着金色的波光，就像这深不可测的君恩，看似温暖，实则永远探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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