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位护军校盯着布防图上的碉楼标记，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莫罗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叩，脑海中不断闪现后世史书上那些关于金川之役的只言片语——\"士卒死伤枕藉\"、\"攻一碉辄伤亡数十人亦或伤亡百人所不能克\"...
\"大人...\"庆泰欲言又止，打破了沉默。
莫罗猛然回神，意识到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直起身子，声音沉稳有力：\"明日我会向阿桂将军建议如下部署——\"
他拿起炭笔，在图纸上画出一个半圆：\"火器营推进至距碉楼二百步处架炮。这个距离既能保证命中率，又相对安全。\"笔尖一转，指向半圆外围：\"鸟枪队负责环形防御，每排六十人，分三排轮射。\"
常安皱眉道：\"大人，单靠我们现有的鸟枪手，如果番兵不顾一切冲杀过来，恐怕难以抵挡番兵冲锋...\"
\"所以，\"莫罗的笔在图纸上重重一点，\"我会请阿桂将军调派二百名绿营兵协助防守。他们负责近战，填补鸟枪队装弹时的空档。\"
阿林保若有所思：\"二百步...再近确实危险。据我所知，这个距离，番兵的弩箭是够不到我们。\"
恒保突然拍案：\"大人英明！这个距离正是卡在番兵毒弩的射程外！\"
莫罗点点头，心中却暗自苦笑。这哪是什么英明，不过是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罢了。后世那些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此刻成了他最大的依仗。
\"诸位，\"莫罗环视四人，\"还有什么补充？\"
四人交换了下眼神，最终齐齐摇头。他们心里清楚，面对这种铜墙铁壁般的防御，除了莫罗说的这样，确实别无他法。
\"那就这么定了。\"莫罗将布防图缓缓卷起，目光如炬地扫过四位护军校。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肃杀起来。
\"诸位，\"莫罗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明日一战，关系重大。我平日里与弟兄们称兄道弟，不拘小节，但今日丑话要说在前头——\"
他\"啪\"的一声将图卷拍在案几上：\"明日，我要你们亲自检查每一门火炮、每一桶火药、每一根火绳，每一杆鸟枪。炮膛要擦得锃亮，火药要干燥无结块，火绳要确保燃烧稳定。\"
烛火在莫罗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森然：\"这场仗有多难打，你们心里都清楚。若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他顿了顿，到时别说你们中间某一个人了，可能我们这几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还望诸位尽心。\"
四位护军校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恒保第一个抱拳：\"大人放心，属下亲自盯着炮甲营每一门炮，保证万无一失！\"
\"鸟枪队这边，\"常安沉声道，\"属下会挨个检查火铳，确保每杆枪都能打响。\"
阿林保和庆泰也立即表态：\"末将等定当竭尽全力！\"
莫罗微微颔首，语气稍缓：\"我知道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但我还是要说明，此战不同前两日遇到的番兵，这里番兵那些碉楼...\"他摇摇头，\"若是我们的火炮不能一击建功，不知要多填进去多少条人命，你们都是行伍之人比我更能懂这些道理。\"
四人神色肃穆，都明白其中利害。帐外夜风呼啸，隐约传来士兵们擦拭武器的声响。
\"去吧。\"莫罗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好好休息，让不用巡夜的弟兄们早些休息，明日除了检查武器之外也不要安排过多事宜。\"
喳，四位护军校齐声答应，便转身退出大帐。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融入营地此起彼伏的金属碰撞声中——那是士兵们在为明日之后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几人离开后，帐内重归寂静。莫罗再次展开布防图，烛火将碉楼的标记映得格外刺目。他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和防御标记，手指不自觉地描绘着碉楼的结构——那些底部厚达三尺的石墙，内部螺旋上升的阶梯，层层分布的射击孔...
\"若是能直接轰击承重部分...\"莫罗喃喃自语，随即又摇摇头。这个时代的火炮精度，想要精准命中特定部位简直是痴人说梦，况且在他印象里碉楼的坚固程度远不是普通炮击可以损伤根基的。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
帐外的更鼓声传来，已是二更时分。莫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即便以他穿越者的见识，面对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巅峰防御工事，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莫罗苦笑着收起地图。他吹灭蜡烛，和衣躺在行军榻上，却毫无睡意。黑暗中，那些后世史书上的记载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攻一碉楼，辄伤亡数十人上百人...\"
\"士卒攀援而上，多为滚木礌石所伤...\"
\"金川之役，前后用兵七万，耗银七千万两白银...\"
莫罗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历史的拐点上。那些曾经只在书本上看到的冰冷数字，如今就要变成血淋淋的现实。而他，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竟要亲身参与这场着名的\"大小金川之战\"。
\"真是造化弄人啊...\"莫罗望着帐顶，无声地叹息。他想起了京城里的初雪和刘颜，想起了月来酒楼的生意，甚至想起了那个总找他麻烦的陆中林还有那个所谓的兄长工甲。那些日常的烦恼，此刻竟显得如此遥远而珍贵。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咳嗽声，莫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日中军议事后，他将带领火器营的弟兄们直面那些夺走无数人性命的碉楼。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夜风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提前哀鸣。莫罗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明日以后，金川之中的一场战斗，注定要载入史册。而他，要么成为这段历史的见证者，要么...就可能成为史书上又一个冰冷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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