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的秋意渐浓，梧桐叶开始泛黄飘落，给这座繁华的都市平添几分肃杀。而在省委大楼那间象征着权力的办公室里，气氛却与外界的季节变迁无关，始终维持着一种恒定的、压抑的紧张感。沙瑞金在为他争取高层认可的“政绩攻势”而殚精竭虑，高育良在运筹帷幄巩固着“稳健”的话语权，而祁同伟，则在等待着另一条战线的关键消息。
这条战线，远在重洋之外，关乎着那个最不可控的隐患——赵瑞龙。
程度再次被秘密召至山水庄园那间绝对隔音的书房时，已是深夜。祁同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而是站在那幅巨大的水墨山水画前，背对着门口，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而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等待最终宣判的沉寂。
“厅长，海外有消息了。”程度关紧房门，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祁同伟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说。”
“我们的人，以及通过特殊渠道确认的多方信息显示，”程度语速平稳，但每个字都经过斟酌，“赵瑞龙在他藏身的那个欧洲小国，于四十八小时前，与所有熟悉的中介、马仔，甚至是他最近试图接触的几个背景复杂的记者，彻底失去了联系。”
祁同伟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有打断。
程度继续汇报：“他常住的别墅，已经人去楼空，个人物品大部分都在，但护照、重要文件和一些便携的贵重物品不见了。当地没有任何官方的逮捕或调查记录显示与他有关。更关键的是，他之前积极联络、试图出售所谓‘材料’的那几个渠道，几乎在同一时间，也都安静了下来。有人受到了严厉的警告，有人干脆就暂时‘休假’了。所有试图爆料的途径，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掐断。”
程度顿了顿，给出了最终的判断：“根据所有迹象分析，这不像是他自己策划的潜逃，也不像是普通的黑吃黑或绑架。行动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且能同时摁灭所有可能的信息出口……这符合某些强力部门跨国行动的典型特征。厅长，看来，您的那步棋，见效了。”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祁同伟走到酒柜前，倒了两小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程度，自己拿起另一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看着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痕迹。
他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一丝复杂难明的笑容。那笑容里，有计谋得逞的释然，有除掉心腹大患的轻松，但更深处，似乎也隐藏着一丝对那种超越常规力量的忌惮，以及一种物伤其类的冰冷。
“驱虎吞狼……”祁同伟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在品味其中的精髓，“赵瑞龙这条疯狗，总算是被关进笼子里了。不，或许比笼子更彻底。”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热流从喉咙直达胃部，驱散了秋夜的一丝寒意。“他以为逃到天涯海角，就可以无法无天，却不知道，有些红线，是真正碰不得的。当他开始琢磨着把家里的那点破事捅到国际上去，想借外力来施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在找死了。”
程度恭敬地站着，同样饮尽了杯中的酒。他深知，赵瑞龙的结局，虽然大快人心，但也再次印证了祁同伟手段的老辣和眼光的精准。这一步“驱虎吞狼”，不仅兵不血刃地解决了最大的隐患，而且将自己完全撇清在外。即便将来有人追查，也只能查到赵瑞龙是自己作死，触犯了更可怕的底线，与汉东这边的任何人都没有直接关联。
“厅长神机妙算。”程度由衷地说了一句。
祁同伟摆摆手，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深沉：“算不上神机妙算，不过是因势利导，借力打力罢了。赵瑞龙嚣张跋扈惯了，落到这个下场，是迟早的事。我们只是……帮他加快了进程，并且确保这个过程不会溅我们一身血。”
他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窗帘的一角，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湖面。“赵立春老书记，英雄一世，可惜啊，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知道他如果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这话听起来像是感慨，但程度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祁同伟这是在提醒他自己，也在提醒程度，权力的游戏如同悬崖走钢丝，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赵瑞龙就是最鲜活的反面教材。
“那我们接下来……”程度请示道。
“接下来？”祁同伟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斗志，“赵瑞龙这个最大的变数解决了，郑明宇那边的报告也开始发酵，可以说，外部的干扰已经降到了最低。现在，是我们集中精力，好好‘迎接’即将到来的中央调研组的时候了！”
他走到书桌前，手指点了点桌面：“沙瑞金想靠做点表面文章翻盘？做梦！我们要让调研组看到，什么是真正的稳定，什么是有效率的治理，什么才是汉东绝大多数干部和群众真正拥护的局面！赵瑞龙消失了，汉东的天，塌不下来，反而会更蓝！”
程度的腰杆挺得更直了：“是！厅长！我们一定做好万全准备！”
祁同伟点了点头，眼神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除掉赵瑞龙，如同拆除了绑在身上的一颗定时炸弹，让他可以更加从容地布局，更加自信地面对接下来的正面交锋。他知道，与沙瑞金的最终决战，即将在调研组的面前上演。而此刻，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赵瑞龙的“消失”，没有公告，没有新闻，如同一颗石子沉入最深的海底，在公众层面没有激起半点涟漪。但在汉东最高层的权力棋局中，这却是一步至关重要的落子，它彻底改变了力量的平衡，为接下来的终局之战，扫清了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障碍。
远方的警报已然解除，而汉东本土的战鼓，即将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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