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典阁在身后崩塌,发出如同巨人颅骨碎裂般的恐怖巨响。记忆的洪流和知识的尘埃混合着初代掌门残魂最后的悲鸣,冲天而起,又在某种无形的规则下缓缓沉降,重归死寂。
季长歌抱着双目流血、陷入半昏迷的苏沐晴,凭借着“死亡轨迹”视野和对自身剑格感应的绝对信任,在一片混乱中精准地找到了一条未被崩塌波及的隐秘通道。通道向下,深入玄天宗灵脉最污秽、最不被允许提及的基底。
越往下行,空气中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茉莉花香就越发浓烈,几乎凝成实质,钻进毛孔,试图麻痹神经,勾起人最原始的堕落欲望。与这香气截然相反的,是一种弥漫在背景里的、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怨毒与悲怆,如同万载寒冰,刺入灵魂。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已见识过无数残酷的季长歌(晦月),银眸也骤然收缩。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庞大的地下种植园。
无数血色的茉莉花植株,如同活物般在黑暗中无声摇曳,枝叶纠缠,形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涌动着的暗红海洋。每一株茉莉的花心,都闪烁着那只怨毒的眼睛,齐齐“望”向闯入者。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支撑这些妖异植株的,根本不是土壤!
是骸骨。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婴儿骸骨!
那些细小、脆弱的骨骼被粗壮的茉莉根系如同蟒蛇般紧紧缠绕、穿透,有的头骨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胎发,空洞的眼窝无声地诉说着极致的痛苦与绝望。根系从他们的脊椎、肋骨中穿过,汲取着某种残存的、阴冷的能量,使得整片花海都弥漫着一股冻结血液的森寒。
这里没有光,唯有茉莉花自身散发出的、妖异的血光和紫晕,将这片无边无际的尸骸花圃映照得如同九幽地狱。
苏沐晴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滔天的怨气,即使在昏迷中也剧烈地颤抖起来,眼角流下的不再是光滴,而是血泪。
花海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石碑材质非金非玉,冰冷刺骨,上面布满了深深刻入的铭文。
季长歌抱着苏沐晴,无视那些“注视”着他的妖异花眼,一步步走到石碑前。
铭文的内容,让他周身的虚无之力都因极致的愤怒而沸腾起来!
《育茉典》
首条:凡我玄天宗主事者,须谨记——茉莉神株,乃镇派之基,飞升之钥,不容有失。
次条:神株性喜纯阴,需以 未染尘垢之先天纯阴血脉浇灌 ,方可花开不败。(旁边有一行更小的、仿佛用指甲刻出的注释:即足月婴胎,多多益善。)
三条:浇灌之期,每 甲子一次 ,于极阴之夜,取血九百九十九份,需 活取心尖精血 ,方显虔诚。
四条:浇灌之法,需掌门亲自主持,以 本源道力引导 ,化血为雾,均匀洒布……
一条条,一款款,冰冷、细致、充满了令人发指的“理所当然”,将最邪恶的暴行包装成了庄严的仪式。
而石碑的最下方,是密密麻麻的、不同时期、不同笔迹的签名与精血手印!
季长歌一眼就看到了排在首位,那磅礴却已然透出死气的签名——凌霄子!旁边是他的精血手印,色泽暗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悔恨。
紧接着,是二代、三代……一直到……
凌虚子!
那个道貌岸然、被视为正道楷模的当代掌门!他的名字和手印,清晰地烙印在那里,墨迹甚至还未完全干透,散发着新鲜的血腥气!
每一个签名,都代表着一个甲子的罪恶!都代表着九百九十九个婴儿被活取心尖血的残酷献祭!而这石碑上的名字,足足有五个!
这意味着,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已经持续了至少三百年!近五千个无辜的婴儿!
“嗬……嗬……”季长歌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脸上的金银时痕疯狂闪烁,几乎要撕裂他的脸颊。胸口的剑格空洞剧烈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他一直以为玄天宗的黑暗源于青阳子,源于季九宸的阴谋。却没想到,这罪恶的根系,远比想象中更深、更脏!几乎每一代掌门,都是这血淋淋契约的签署者和执行者!
这哪里是什么正道魁首?分明是一个建立在婴孩骸骨之上,以血脉为肥,滋养邪花的……魔窟!
就在季长歌的怒火与杀意即将冲破临界点时,他胸口那空洞的剑格处,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共鸣!
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清晰的、急切的、如同血脉呼唤般的牵引!
源头,就在这片茉莉花海的下方,在那堆积如山的婴孩骸骨的最深处!
季长歌银眸中的疯狂稍稍压制,被一种冰冷的、探究的意念取代。他轻轻放下苏沐晴,虚无之力包裹双手,如同最锋利的铲子,开始挖掘!
那些妖异的茉莉根系试图缠绕阻挡,却在触碰到他周身银芒的瞬间如同被烈火灼烧般枯萎退缩。下方的婴儿骸骨脆弱得令人心碎,在他的动作下纷纷碎裂。
挖了约莫一丈深,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物体。
他猛地将其从骸骨与污秽中扯了出来!
那是一个青铜面具。
面具古朴,边缘带着斑驳的绿锈,却掩盖不住其本身材质的诡异——那并非普通的青铜,其中似乎掺杂了某种暗沉的、吸收光线的物质。面具的工艺粗糙而原始,带着蛮荒的气息,唯有那双空洞的眼孔,深邃得令人心悸。
而最让人头皮炸裂的是——
面具的内侧,镌刻着无数细密扭曲的、与活典阁中“逆轮经”同源的符文,此刻正微微发烫。
面具的外侧,那本该是光洁的表面上,却以一种写实到恐怖的程度,烙印着一张脸!
那张脸,年轻,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棱角,眉眼间却已沉淀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决绝——
正是季长歌自己的脸!
不,更准确地说,是比现在稍显年轻一些的他,大约是刚入门不久时的模样!
这面具……仿佛是从他脸上直接拓印下来,然后浇筑成型的!
为什么?谁做的?什么时候做的?
无数疑问如同冰针,刺入季长歌的脑海。
就在他手指触摸到那冰冷的面具,试图以虚无之力探查其内部时——
面具内侧那些细密的逆轮符文猛地亮起!一股冰冷、邪恶、却又与他同源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他的手指,猛地钻入他胸口的剑格空洞!
同时,一个扭曲的、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渴望的意念,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仿佛跨越了三百年的时光,来自地底的最深处:
“第九世……容器……终于……成熟了……”
“归来……吾之……剑格……”
整个茉莉花海在这一刻疯狂暴动!所有花心的眼眸同时爆发出血光!
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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