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从地缝里伸出的手，五指僵直，指尖滴着暗红黏液，正缓缓抬向山腹方向。洛璃没动，只是轻轻后退半步，靴底碾过一片枯叶，发出脆响。那手像是受了惊，猛地缩回缝隙，泥土迅速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埋下空心莲壳的位置——土壤表面浮起一圈极淡的青光，转瞬即逝。
“它认路。”她抬眼，“也怕被认回来。”
端木云握剑的手紧了紧，剑尖还挂着一滴黑汁，正缓缓凝成珠状。“刚才那手……是不是冲你动的？”
“冲的是空间。”洛璃从袖中取出玉片，上面拓印着石碑背面的符文，“它认得这东西的气息。”
她将玉片放在一块空心莲壳上。莲壳轻颤，叶片微微卷曲，像是在抗拒什么。紧接着，玉片边缘浮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紫纹，像裂痕，又像某种印记。
“有反应。”端木云蹲下身，用剑尖在地上划出一个简易阵型，“你查，我守。”
洛璃点头，指尖轻触玉片。识海中，灵幻美食桃源空间轻轻一震，中央那座悬浮阁楼的琉璃瓦再次发出一声“叮”，比上次更清晰。她闭眼，灵力顺着经脉流入玉片，符文轮廓在脑海中浮现：三圈螺旋嵌套在倒置五芒星内，纹路湿润，仿佛刚从水中捞出。
灵力一接触，空间内的泉水突然泛起涟漪，泉边那株空心莲幼苗的叶子猛地卷成死结。
“不对劲。”她迅速抽回灵力，“这符文不是封印，也不是警示，它在……引导。”
“引导？”端木云皱眉，“往哪儿引？地下？”
“往下，但不止是物理位置。”洛璃睁开眼，目光沉静，“它在模仿空间的灵力流转节奏。你看这螺旋——”她用指尖在空中虚画，“一圈接一圈，不是阻断，是引流。像锅底的火纹，把能量一圈圈送进灶心。”
端木云挠头：“所以这玩意儿是个灶台说明书？”
“差不多。”她轻笑，“人家拿活人当柴，地脉当火，煮的不是饭，是命汤。”
他咧了咧嘴：“那咱是不是该送张差评？”
“先留个好评试试。”洛璃从空间取出一滴清泉，滴在玉片复刻的符文上。
水珠落在五芒星外缘，没有立刻渗透，反而顺着纹路缓缓旋转，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噗”地一声，钻入地面，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石碑附近的泥土微微隆起，浮现出半行残文：“……归墟引魂，血饲为引……”
字迹猩红，像是用干涸的血写成，只显现一瞬，便被泥土吞没。
“归墟？”端木云念了一遍，“听着像哪家酒楼的名字。”
“是传说中万物终结之地。”洛璃盯着那片泥土，“他们想引什么东西上来，拿命当调料。”
“那咱是不是该把灶眼堵了？”
“堵不如查。”她收起玉片，“知道锅有多大，才知道该放几勺盐。”
她取出另外两枚空心莲壳，分别感知其状态。一枚安静如常，一枚微微发烫，唯有埋在西侧山脊附近的那枚，叶片卷曲如结，像是被无形之力攥紧。
“能量汇聚点在西线。”她将莲壳收回空间，“走那边。”
端木云站起身，甩了甩剑：“可脚印分了三岔，你怎么确定不是它们故意绕弯？”
“因为莲壳不骗人。”她拍了拍袖袋，“它们认得家门，也认得谁在偷灶。”
两人沿西线前行，雾气依旧浓重，但已不如先前沉闷。端木云走在前头，剑尖轻点地面，每十步就在树根处划一道浅痕。
“你说这符文是谁刻的？”他边走边问，“总不能是石头自己长出来的吧。”
“不是一个人。”洛璃摇头，“是拼的。你看那螺旋的弧度，前两圈流畅，第三圈略滞，像是换了手刻。五芒星倒置的角度也不对称，左边偏了三度。”
“所以是流水线作业？”
“嗯，批量生产，赶工期。”她笑了笑，“估计监工还克扣伙食。”
端木云哈哈一笑：“那咱去工头办公室坐坐？”
“顺路。”她从空间取出一块凝神糕，掰了一半递过去，“吃，别让雾气钻了脑子。”
他接过就咬，嚼了两下，忽然停下：“这回……有点甜？”
“因为你刚才心跳太快。”她咬了一口自己的，“像在打快板。”
他摸了摸胸口，没说话。
前方地势渐高，枯藤缠绕的古树越来越多，树皮上布满细密裂痕，像是被什么反复撕扯过。洛璃伸手抚过一棵树干，指尖沾上一丝黏液，颜色比之前见到的更暗，近乎紫黑。
她将黏液抹在玉片符文上。符文微微发烫，紫纹蔓延了一小段，随即停止。
“它在吸收。”她低声说，“不只是引流，还在养。”
“养什么？”
“不知道。”她收起玉片，“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他们继续前行，直到一处陡坡前停下。坡上三道脚印并列而上，均指向山腹深处，但其中两条在中途便消失不见，唯有西侧这一条，一直延伸进雾中。
洛璃蹲下，从空间取出一枚未成熟的空心莲子，轻轻埋入土中。莲子入土刹那，叶片卷曲的幼苗在空间内轻轻一颤，随即舒展。
“活体路标。”她说，“它会告诉我，这条路通向哪里。”
端木云看着她做完，忽然割破指尖，将血抹在剑身上。
剑面映出两人的背影，清晰完整，没有扭曲，也没有幻影。
“奇了。”他嘀咕，“刚才还见鬼呢。”
“因为你现在跟上了节奏。”洛璃站起身，“空间在动，地脉在动，你的心跳也得跟上。乱了，就会被雾吃掉。”
“所以咱现在是……同步率达标了？”
“差不多。”她笑了笑，“可以进锅了。”
她迈出一步，脚下莲壳微震，空间内的幼苗叶片轻轻摆动，像是在回应。
端木云紧随其后，剑尖垂地，血珠顺着剑脊缓缓滑落，滴在一枚空心莲壳上。壳面青光一闪，随即隐没。
雾中，山脊轮廓微微起伏，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某种巨大生物在呼吸。
洛璃抬头，望着那起伏的山线，忽然轻声道：“你说，这山……有没有可能，本来就是一口锅？”
端木云刚要答话，脚下泥土突然传来一阵震动。他低头，只见埋下的莲壳边缘，渗出一缕极细的紫线，顺着地表蜿蜒而上，直指山腹深处。
那紫线跳动了一下，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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