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放下朱笔,地图上的红线已经画完。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窗外天色微亮,晨风从半开的窗缝吹进来,拂过案前堆叠的文书。
一名传令兵轻步进来,将一份新报呈上:“苏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急事商议。”
李瑶点头,起身披上外衣。她刚走出门,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外,车帘掀开一角,露出苏婉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李瑶快步上前。
“不是坏事。”苏婉声音平稳,“是时候了。”
李瑶明白她的意思。三个月前各地学堂上报的学生数据还在她脑中清晰可辨。那些原本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孩子,如今能算账、识图、解策论题。有些偏远州县的成绩甚至超过了中原老牌书院。
马车驶向中枢议事厅。路上,苏婉低声说起昨日收到的一封信——黔南一位老教谕提到,当地有个叫梁启文的少年,自学算术三年,能用简单比例法推算出整个村寨的用水分配,还设计了一套雨水收集方案,被乡民采纳后解决了春旱难题。
“这样的孩子,不止一个。”苏婉说。
到了议事厅,官员们已陆续到场。议题明确:全国学子统一考核如何定策。
一名穿青袍的老臣率先开口:“科考乃国之重典,自古以经义为本。若掺杂杂学,岂不乱了纲常?”
立刻有人附和:“算术农政,匠人所为,怎可与圣贤书并列?”
角落里一名年轻官吏站起身:“可那些寒门子弟,从小没条件读经,只靠实用之学才得以入学。若只考经义,他们连入场资格都没有。”
争论迅速升温。有人坚持祖制不可改,有人痛陈旧式教育闭塞民智。眼看僵持不下,李瑶翻开带来的册子,将一叠纸摆在桌上。
“这是近三月各州学堂的学生成绩汇总。”她指着其中一行,“北境七州,有四百二十三名学生在实务推演中得分高于八成,而同期旧书院同龄人的平均分不足五成。”
她又取出一张图表:“接受新式教学满两年的学生,在逻辑判断和信息处理速度上,比未受训者快近一倍。”
堂内安静下来。
苏婉接过话:“我们办学堂,不是为了多几个会背书的人,而是为了让百姓有能力活下去,活得更好。一个能算清粮价涨跌、知道何时播种防灾的孩子,难道不如只会背‘之乎者也’的公子哥有用?”
片刻沉默后,一位曾反对最烈的老臣缓缓开口:“……经义占四成,明德占二成,实务占四成。此法可行。”
方案定下,接下来是考场安排。
有人提议集中在京畿举行,立刻遭到驳斥。边郡官员直言,远途赶考路费昂贵,许多贫家子弟根本走不出山。
苏婉提出分片统考。全国划六大区,每区设主考点,由中央派监察官入驻监督。考题提前密封,通过驿站快马送往各地。同时,地方官府提供路费补贴,确保考生能顺利抵达。
命令下达后,仅一个月,三千余名寒门学子踏上考场。他们中有牧童、渔女、铁匠之子,也有曾在街头卖字求生的孤儿。
考试当天,六大考区同步开卷。试题分三部分:一篇策论,一道农政题,一道地理测算题。
放榜那日,朝野震动。
总成绩前十中,七人为边地出身。一名来自陇西的少女,算术满分,策论位列第五,被当场记入吏部备案。
但争议也随之而来。
朝会上,一名士族出身的礼部郎中当众质疑:“粗通算术者便可为官?那以后谁来守礼法、传文脉?”
苏婉没有争辩,只命人带进一名少年。
梁启文站在大殿中央,身形瘦小,衣服洗得发白。他被要求现场测算一段引水渠的工程预算。
他接过纸笔,很快列出公式,结合当地土质、坡度、人工日薪,算出所需石料、工时与总耗资。过程清晰,数字精准,连工部老司官都频频点头。
“这孩子十五岁。”苏婉说,“他出生那年,村里还没通路。他母亲挑柴换盐,一天走六十里山路。他说,学算术,就是不想再让娘多走一步冤枉路。”
殿内无人再言。
李瑶接着公布最终名单:八十九名高分寒门学子录入见习名录,十七人破格授职,直接派往缺员严重的县衙任职仓曹、助教等职。
散朝后,几名曾激烈反对的官员聚在廊下低声交谈。
“那个梁启文……真是黔南来的?”
“千真万确。当地教谕亲自送来的档案,还有乡邻联名保书。”
“他要是去了咱们那边,能不能分一个?”
“你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来。”
与此同时,苏婉回到女子学堂。
低年级的女童正在习字。她们握笔还不稳,一笔一划却极为认真。黑板上写着“水”“火”“田”“米”,旁边配着简图。
苏婉蹲下身,问一个小女孩:“你知道为什么要学写字吗?”
女孩抬头,眼睛明亮:“写了字,就能看懂药方,帮阿娘抓药。”
苏婉笑了。她起身环顾教室,墙上贴着学生们画的地图、做的算术表。有张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句话:“我要当第一个女县丞。”
她转身走向办公室,心里盘算起下一阶段的师资培训。目前合格教师仍紧缺,尤其是边远地区。必须加快培养节奏。
李瑶则带回全部考核档案,开始整理分析。
她在灯下翻阅一份份答卷,重点关注那些在极端条件下仍表现优异的学生。有些人住在无窗的土屋,点油灯读书至深夜;有人一边放牛一边背书,笔记写在废旧账本背面。
她提笔写下第一条建议:设立“边学津贴”,对长期在艰苦地区任教的教师给予额外粮饷与晋升优先权。
夜深时,她合上最后一本卷宗,抬头看向窗外。
城中已有不少灯火熄灭,但仍有几处亮着光。那是刚收到录用通知的家庭,正围坐桌前,一遍遍读着那张薄纸上的名字。
第二天清晨,第一批任命文书发出。
驿马奔出京城,向四方疾驰。每到一地,地方官当众宣读名单。许多村子敲锣打鼓,视之为百年未有之荣。
在西北一个小村,梁启文跪在父母面前,双手捧着任命书。他父亲颤抖着接过,看了许久,忽然嚎啕大哭。
他一辈子没进过学堂,此刻却能看清儿子的名字印在官文上,清清楚楚写着“授黔南道平溪县仓曹佐吏”。
消息传开,更多家庭送孩子上学。短短半月,新增报名人数超过两万。
女子学堂也迎来新变化。一些原本反对女儿读书的家长主动上门,请求插班。
苏婉批改完一批作业,走到院中。孩子们正在朗读课文,声音整齐响亮。
她听见其中一个女孩大声念道:“知识不属于某一家,它属于所有愿意学的人。”
李瑶坐在书房,正在绘制一张全国教育分布图。她用不同颜色标注各地学堂密度、师资缺口、学生成绩趋势。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加急快报。
“岭南急报!”他喘着气,“曲江书院三百学子联名上书,要求纳入新政考核体系,愿自降身份与其他寒门同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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