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洞里的寒意贴着脊背往上爬。
王小虎右臂表面的黑冰正在缓慢融化,渗进粗布衣袖,留下深色的水渍。
土地爷枯瘦的手指搭在他左腕寸关尺上,浑浊的眼睛眯成两条缝。
“乱得像一锅滚了的杂烩粥,”老头嘶哑着嗓子,指尖微微发抖,“阴煞气是压住了,可里头那三股东西…自个儿掐得更凶了。”
王小虎没说话,左眼盯着涵洞外那片渐亮的天光。
先前那声从自由港方向传来的闷响过后,四野重归死寂,连清晨惯有的鸟叫虫鸣都消失了。
这种安静让他右臂骨髓深处那个新生的平衡漩涡转得更急了些。
苏清妍从洞口折返,便携探测仪的屏幕在她脸上投下冷光。
“信号干扰强度衰减了百分之七十,”她语速很快,带着仪器读数特有的精确,“但反向追踪的脉冲确认命中目标。自由港地下结构出现能量塌陷…像是某种防护机制被意外触发。”
“意外?”土地爷喉咙里滚出一声干笑,胸口琉璃碎片撞得叮当响,“那帮杂碎布了几十年的局,能让咱们随便一竿子捅漏底?”
王小虎活动了一下左肩。
右臂还是沉,但不再是纯粹的麻木,倒像揣了块逐渐回暖的生铁,能模糊感到里头三股力量互相撕扯的钝痛。
他试着将意念投向那个漩涡——比针尖还小的一点,却在疯狂吞吃着周遭的一切。
这次,锁骨处的蛛网纹路猛地一跳,针扎似的锐痛直冲天灵盖。
一幅离破碎的画面闪过:漆黑的水底,无数发光的细线像被惊动的蛇群骤然回缩,缠绕成一个巨大的茧。
茧的中心,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
他晃了晃脑袋,画面消散,只留下水中监视器般的冰冷触感。
“不是意外,”王小虎开口,声音因太久没说话而沙哑,“是鱼咬钩咬得太狠,把钓线挣断了。”
土地爷猛地抬头:“你是说…”
“自由港底下那东西,被咱们硬塞过去的阴气噎着了。”王小虎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臂肘关节的鳞片,那片角质摸起来像浸透了油的冻土,“它现在自顾不暇。”
苏清妍立刻调出地图,指尖在平板上快速划动:“如果核心控制节点暂时瘫痪,外围依赖其指令行动的单元会进入自主模式…或是依照最后接收的指令重复行动。”她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涵洞外荒芜的河滩,“比如那些罗刹阴兵。”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地平线上,几点绿火突兀地亮起,像夏夜坟地的磷光,飘忽不定,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有序推进的长龙,而是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土地爷撑着膝盖站起来,眯眼望了片刻,脸色反而更沉:“散兵游勇更麻烦。没了约束,这些只剩杀戮本能的鬼东西见活物就扑…这方圆几十里,可就咱们仨喘气的。”
王小虎左眼眯了一下。
右臂里那股蠢蠢欲动的狩猎本能又冒了头,鳞片下的寒意针一样刺着皮肤。
他压下那点躁动,目光落在地面上那些被先前能量冲击震出的裂缝上。,这地方的地脉,还能撑多久?”
土地爷蹲下,抓了把土在手里捻开,又凑近闻了闻,眉头拧得更紧:“像被抽干了髓的老骨头,脆了。刚才那一下,怕是伤到了根子。短时间再来一次,怕是…”
话没说完,涵洞深处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类似冰块碎裂的“咔嚓”声。
三人瞬间噤声。
王小虎右臂的黑冰彻底融化,湿漉漉的袖子紧贴皮肤,底下透出隐约的三色光晕。
臂骨深处那个漩涡的旋转速度在加快,带着一种饥渴的吸力,扯着周遭的血肉经络。
苏清妍的探测仪发出急促的蜂鸣,屏幕上的波形图乱成一团麻。
“他右臂的能量场在自发膨胀!正在主动抽取周围环境里残存的阴煞气…包括地脉里那些不稳定的碎片!”
土地爷脸色大变,扑过来一把按住王小虎左肩:“快收敛心神!这东西尝到甜头了,想自个儿接着吃!”
王小虎额头渗出冷汗。
根本不用他主动引导,右臂就像个活过来的黑洞,疯狂吞噬着一切能接触到的阴寒能量。
涵洞墙壁上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丝丝白气被扯入他袖中。
地面裂缝里残余的黑色气流更是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剧痛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加凶猛。
那不是撕扯,而是撑裂感,仿佛整条胳膊要从内部被撑爆。
“不行…压不住…”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左眼因痛苦而布满血丝。
苏清妍飞快地从背包里取出几根银白色的金属短棒,咔哒几声接合成一个简易框架,套在王小虎右臂上方。
框架表面亮起微弱的蓝光,形成一层的能量屏障。
“临时抑制场,只能干扰能量流动,不能根除!”她语速极快,手指在框架侧面调节着参数,“必须尽快找到方法稳定你手臂内部的平衡!否则它会把你也吸干!”
屏障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吞噬的速度稍有减缓,但右臂的饱胀感和疼痛并未消退。
王小虎能清晰地“看到”那个漩涡在不断扩大,三种力量被强行揉在一起,形成一个极不稳定的混合体,颜色变得混沌不堪。
就在这时,涵洞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嚎。
一道绿火如同失控的流星,歪歪斜斜地撞在洞口的岩壁上,炸开一团磷粉。
是一个落单的罗刹阴兵,半个身子都碎了,剩下的骨架还在凭本能挥舞锈刀。
土地爷反应极快,枯指一弹,一点金芒射出,将那残魂打散。
但更多的绿火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密密麻麻,如同被蜜糖吸引的蝇群。
它们失去了统一指挥,但被王小虎右臂散发出的、对它们而言如同盛宴的庞大阴气所吸引,本能地汇聚过来。
“糟了!”土地爷声音发紧,“这些东西饿疯了!”
王小虎看着洞口越聚越多的绿火,右臂的悸动更加剧烈。
疼痛和饱胀中,竟生出一丝诡异的渴望——对这些送上门来的“食粮”的渴望。
他猛地一咬牙,左掌狠狠拍在自己右肩窝。
一股微弱但精纯的、源自他本身生命本源的气息强行注入,暂时冲散了右臂对阴气的贪婪。
“清妍,”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你那仪器,能测算出这胳膊现在最大的能量容纳极限吗?”
苏清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脸色瞬间发白:“你想主动‘投喂’不行!风险系数太高!一旦超过临界点…”
“总比被它拖着一起炸成碎片强!”王小虎打断她,左眼死死盯着洞口那些蠢蠢欲动的绿火,“告诉我极限值!”
苏清妍咬紧下唇,手指在平板上一阵地敲击,调出复杂的数据模型。
“根据体积能量密度和异常组织活性推算…大概相当于…三百个标准阴兵魂火的总和。”她抬起头,眼神凝重,“但这只是理论值!实际可能会更低!”
三百个…王小虎扫了一眼洞外。
零散的绿火加起来,绝不超过五十。
不够。
远远不够。
他忽然想起玉简上那句“孤雏吞蠹反噬身”。
蠹虫…啃噬内部的害虫。
他这胳膊,现在不就是条最大的蠹虫?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滋生。
“老爷子,”他转头看向土地爷,眼神里有种孤注一掷的冷静,“地府…或者说,这方圆百里,除了这些散兵游勇,还有没有…更‘大只’的?被封印的,沉睡的,那种?”
土地爷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话:“你…你想引那些老怪物出来?乖孙!那玩意放出来,第一个吞的就是咱们!”
“被慢慢吸干是死,被老怪物吞了也是死。”王小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赌一把,说不定还能崩掉它几颗牙。”
他左手指向探测仪屏幕上那个代表自由港地下结构的红点。
“那边不是噎着了吗?咱们给它再加点料,把水彻底搅浑。”
土地爷盯着他看了几秒,枯瘦的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
他忽然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你这性子…倒真像极了老夫当年搅闹东海宫的时候。”他顿了顿,指尖掐算了几下,脸色阴晴不定,“往西北三十里,有处古战场遗址,底下确实压着个麻烦东西…是当年天庭平定一方妖王时,镇封的一缕妖王残魂。怨气极重,地府都不敢轻易去碰。”
苏清妍立刻在地图上标出位置,脸色发白:“能量读数…深不可测!而且极其狂暴!”
“就是它了。”王小虎左眼眯起,右臂的疼痛似乎都因这个决定而减轻了几分。
他能感到那个漩涡在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更庞大的“猎物”。
“清妍,准备最大功率的屏蔽装置,不是屏蔽我们,是屏蔽那片区域的地脉波动,别让自由港那边察觉。”他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临战前的决绝,“老爷子,带路。咱们去给那老妖怪…送份开门礼。”
他迈步走出涵洞,晨光照在他青灰的右臂上,锁骨处的蛛网纹路幽光流转。
洞外,那些汇聚的绿火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躁动不安地蜂拥而来。
王小虎抬起左掌,掌心对着那片绿色的潮水。
这一次,他没有拍向地面,而是将意念集中,引导着右臂内那股混乱却庞大的力量,顺着左臂经络,缓缓逼至掌心。
一股无形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冲在最前的几个阴兵魂火骤然熄灭,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烛火。
剩下的绿火齐齐一滞,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惧,开始瑟瑟后退。
王小虎看也没看它们,转头对土地爷和苏清妍道:
“走吧。”
“趁渔夫还没缓过气,先把他的鱼塘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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