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子亲自发出的邀请,分量自然与周宸不可同日而语。
没有盛气凌人的邀请函,只是一位衣着朴素、态度却极为恭敬的中年管家,亲自将一张手写的素笺送到了云景阳的办公室。
笺上只有一行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明日午后,静心茶舍,盼与云小友一叙。周秉坤。”
地点选在了“静心茶舍”,一个隐于市井、只接待熟客的清净之地,与“漱石轩”的奢华高调截然不同。
这本身就传递出一种信号——
这不是兴师问罪,更像是一次平等的、带有审视与探讨意味的会面。
云景阳接到帖子,神色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与周宸的交锋是锋芒毕露的碰撞,而与这位执掌周家数十年的老狐狸会面,则需要更深的城府与智慧。
他回复了两个字:“必到。”
次日午后,云景阳独自驾车来到静心茶舍。
穿过一片精心打理却不见匠气的竹园,在一间名为“听雨轩”的茶室前,他见到了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依旧是一身中式褂衫,坐在临窗的茶台前,正慢条斯理地烫洗着茶具。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淡金。
他没有抬头,却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在云景阳踏入茶室的瞬间,平和地开口:
“云小友来了,请坐。”
没有盛气凌人,没有倚老卖老,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从容与淡然,但那股久居上位的无形气场,却弥漫在整个茶室之中。
云景阳微微颔首,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腰背挺直,不卑不亢:
“周老先生相邀,晚辈不敢不来。”
周老爷子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云景阳脸上,带着一丝审视,更多的却是一种看待同类的探究。
他亲自斟了一杯刚泡好的茶,推到云景阳面前:
“尝尝,老友送的武夷山母树大红袍,一年也只得几两。”
茶汤橙黄透亮,香气馥郁持久。
云景阳端起茶杯,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浅啜一口,任由茶汤在口中回转,细细品味。
他拥有“高级品酒师技能”和“味觉强化”,对味道的感知远超常人,更能体会这茶中韵味。
“岩韵显着,花香蜜意,回味甘醇悠长,好茶。”云景阳放下茶杯,真诚赞道。
周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一丝了然的笑意:
“云小友懂茶,这很好。”
他话锋随即一转,如同闲聊般说道:
“宸儿前些日子,做事孟浪,给云小友添麻烦了。我代他,向云小友赔个不是。”
他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将周宸的主动狙击轻描淡写地说成“添麻烦”,又将姿态放低代为道歉,这份举重若轻的功力,远非周宸可比。
云景阳心中凛然,知道正题来了。
他神色不变,淡然道:
“周老先生言重了。商场竞争,各凭手段,周公子年轻气盛,可以理解。晚辈也只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他既点明了是周宸先动手,自己只是反击,又将姿态放得比对方还低,言语间滴水不漏。
周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在谁对谁错上纠缠,而是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缓缓道:
“年轻人之间有点竞争,很正常,也能互相促进。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一路拼杀过来的,手段或许比你们现在更激烈。”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在回忆往昔峥嵘:
“但商业,说到底,不完全是打打杀杀,你死我活。更重要的是人情世故,是格局。”
“格局?”云景阳适时露出愿闻其详的神情。
“不错,格局。”周老爷子颔首,
“看得多远,能容多少事,能团结多少人。一个人能力再强,终究有限。一个家族,一个企业,要想长久,需要的是朋友,是盟友,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是能让各方都受益的生态。一味的强势碾压,或许能赢一时,但树敌太多,终究难以为继。”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教导晚辈,实则是在点醒云景阳,也是在为周家之前的行动找台阶下,更隐晦地表达了周家愿意改变策略,从打压转为拉拢或共存。
云景阳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他微微一笑,语气依旧谦和,但话语却带着锋芒:
“周老先生高见,晚辈受教。不过,晚辈以为,格局并非一味忍让与合纵连横。真正的格局,在于自身实力的足够强大,在于能够制定并维护新的规则。当你的存在本身就能带来更大的利益和更优的秩序时,朋友自然会来,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与其在旧的格局里蝇营狗苟,不如有能力去开创一个新的格局。”
他这番话,既回应了周老爷子,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不会轻易被周家的“格局论”束缚,他有信心和能力走自己的路,甚至重塑规则。
周老爷子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带着几分真正的欣赏:
“好!说得好!好一个‘开创一个新的格局’!云小友果然非池中之物!”
他收敛笑容,看着云景阳,语气变得郑重了许多:
“后生可畏。我周家,认可你云景阳和景阳集团的存在。之前的不愉快,就此揭过,如何?”
这几乎等同于正式承认了云景阳在本市顶级商圈的地位。
云景阳知道,这并非周家怕了,而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优选择。
他也不想现在就与周家不死不休,顺势举杯:
“承蒙周老先生抬爱,晚辈敬您。”
以茶代酒,两人一饮而尽。
看似一笑泯恩仇,但彼此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休战,是建立在实力对等基础上的微妙平衡。
未来的关系是合作还是竞争,仍需看后续的发展。
茶室内的气氛,变得缓和而微妙。
一场关乎当下与未来格局的对话,在看似平静的茶香中,悄然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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