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玖潇第一次见到何捷雨,这个男人坐在大帐篷下长桌子的最里面,在一开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直到分了房子后,才在客厅第一次近距离看到。
男人的长相可以说是非常普普通通,身高也在几个男生中最矮,他在这次综艺节目的嘉宾人群中像是在另一个图层,陈玖潇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外形普普通通的男人是怎么来到这个看上去就对嘉宾形象有着还比较高要求的节目。
她甚至偷偷猜何捷雨是不是节目组的关系户来参加节目找对象的。
在大家的自我介绍中知道他是来自扬江大学的准毕业研究生。
嗯,学校是挺好的,至少这个人的学习能力还不错。
后续大家聊天过程中男人好像显得有些没有存在感,陈玖潇坐的位置也离他最远,陈玖潇听着跟自己一个帐篷里出来的滑雪教练夸夸其谈着自己的职业履历,同时被身边坐着的短发美女的绝世美貌所惊艳。
分房结束之后,男人独自揽下了为小屋里的大家做饭的任务,大家团坐在沙发时他也显得沉默寡言,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发言的人,认真地倾听。
真正让陈玖潇第一次注意他的是,在当晚送菜的工作人员敲门进来后,他第一时间如条件反射般地接过那人手中的盘子,随后跟着工作人员出了门继续帮着一起端菜,但那本不是他的职责,他作为节目的嘉宾,没有任何理由和义务像一位服务员一样。
他回来后热络地和工作人员打着招呼,仿佛只是刚帮助了一个多年的老友。
······
陈玖潇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高贵的人,陈玖潇父亲已经是源海市核心鹤桥区的区委书记有些年头了,但自己眼里的父亲却就是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
陈玖潇记得小时候老爸最常跟她讲的事情就是他当年在基层下乡时的那段岁月。
“小小,你吃的米饭面条都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再到陈玖潇大一点懂事的时候,父亲的讲述慢慢变成了一种隐晦的教说。
“小小,你知道我们的国家的党徽为什么是一把镰刀和锤子吗?”
“你知道我们今天幸福生活是多少前辈,多少工农阶级的同胞倾注了他们无数的汗水甚至是血水才造就的吗?”
父亲喜欢带着她去田间地头,去看农民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有时也带她去工地,去看工人们挥汗如雨的劳作,去看这个国家最基层的建设者,去看整个社会最无私的奉献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玖潇变得很喜欢文学,她听到《蟹工船》中无名渔工们蜷缩在船舱底部的喘息,看到咸涩的浪花卷走尊严却冲刷出反抗的火焰;她惋惜《微物之神》中艾斯沙与瑞海尔在种姓制度深谷间战兢的童年,那芒果浆汁与眼泪混合成印度南方黏稠的历史。
她还为《复活》中托尔斯泰让聂赫留朵夫俯身触摸西伯利亚囚徒的镣铐,冰层下传来“千万个被碾碎的马铃薯般的呜咽”而感伤;因《包身工》里夏衍用冷峻镜头记录的芦柴棒们——那些在黎明前融化成数字的佝偻身影,至今仍在纸页间渗出带血的体温而哭泣。
陈玖潇喜欢文学,所以她放弃了本科的法律专业的深造,毕业后来到浙江省文学研究院投身于她热爱的事业。
但,陈玖潇更喜欢抛开文学作品的现实世界,她更喜欢这个充满着不完美的社会,那些无数普通的人的生活,无数普通人的嬉笑怒骂、人生沉浮交织出时代最宏大的绘卷,而她和她的父亲,也一定是其中平凡的一份子。
文学与现实紧密地联系着,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文学作品只是包含着一个更理想的世界,无论是苦难还是幸福,都更加的纯粹。
她最喜欢的是老舍在《骆驼祥子》里的一句话。
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从小到大,陈玖潇见过很多身居高位的人,他们过着很多人一辈子无法想象的生活,他们从不知人间疾苦,他们信奉人与人之间尊卑有别,那些电视上建议农民开车去种田的所谓的专家,那些尸位素餐,沐猴而冠的贪污官员。
甚至她的同学,她的朋友,也从未哪怕真的在乎过那些社会在社会底层苦苦生活着的人们哪怕一个瞬间。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说过,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
陈玖潇在受到邢淑邀请的时候,也在想自己,是否也有能力去爱上一个具体的人,无论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无论是贫穷或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她带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了这个节目。
而当昨天在餐桌上陈玖潇看到男人一丝不苟地扒净碗中的每一粒米粒,并且在面对桌上那位说唱歌手的言语讥讽只是淡然地用一个玩笑化解的时候。
当他不卑不亢说着自己小时候在农村经历邀请众人去他的家乡的时候。
当今天早晨何捷雨解释帮助了打扫卫生的大妈反被送来自己家做的糕点的时候。
陈玖潇突然有些看不透他,她从未见过除自己父亲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对身边平凡职业的普通人包括农民有着如此自然的亲和力,男人那种骨子里透出的那种谦逊和尊重,那种陈玖潇前所未见的淡然,吸引着她。
她突然再也无法掩饰对这个男人的好奇。
······
“小小,快来,帮我一把!”刘婉澜喊着,手里提着一麻袋子很重的东西踉跄着从远处走来。
“啊,我来啦,”抱完铁盘和签子的陈玖潇正发着呆,听到声音后忙循着声音过去,“这是什么呀?”
“木炭,妈呀重死我了。”刘婉澜把袋子放在地上,叉着腰休息。她们作为烧烤的后勤筹备小组,主要负责草坪场地里烧烤架和炭火等物品的准备。
“怎么这么多呀,我们用不用得完啊。”陈玖潇走过来问道。
“是哦,这么多肯定用不完,我就应该分出来一些的。”刘婉澜说。
“我跟你一起吧,都搬到这里了。”陈玖潇和刘婉澜合力提起了麻袋。
放下东西后,远处沈皓轩和崔嘉逸两人也抬着一个巨大烧烤架一前一后地来到草坪。
“这东西真沉啊,”沈皓轩长舒一口气,“还好我平时健身比较多,不然我感觉还得来一个人。”
“辛苦啦。”刘婉澜说着。
“潇潇,你在这边休息会儿吧,剩下的我们三个去就好了。”沈皓轩对陈玖潇说。
“没事,大家一起干活就好了,我一个人休息怎么行。”陈玖潇摇了摇头,拒绝了沈皓轩的区别对待。
几个人又继续去节目组提供的地方搬剩下的一些用品,另外几张桌子、烤网、餐具、砧板、刀具,所幸的是距离没有很远。之后就只剩烤炉的生火环节。
都准备安置妥当后,筹备小组就进入到了摸鱼时间,四个人围绕着桌子聊起天来。
沈皓轩兴致勃勃地向几人讲起了自己在选秀节目上的经历。
又过了一会,陈玖潇看到韩颐煊她们超市的购物组提着几个塑料袋回来,但显然陈玖潇的关注点并不在这几人身上。没过多久,远处另一班菜市场的人马也在马路远处出现。
不过陈玖潇却注意到一行只有三人,唯独何捷雨不在。
等走近了之后,众人也才发现少了一人。
“诶你们怎么只有三个人,”韩颐煊疑惑道,“何捷雨呢?”
“他非要去了另一个市场买肉,我们就提着东西先回来了。”张镌霖说道。
“你们把车开回来了?那他怎么回来?”陈玖潇跟着问道。
“不知道,”张镌霖笑了起来,“那他只能打车了呗。”
“那我们先准备食材吧。”林阳在一边说。
大概又过了二十多分钟,何捷雨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回到了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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