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废墟，在惨淡的日光下更显凄凉。残垣断壁间，幸存下来的寨民们开始麻木地清理着战场，收殓亲友的尸骨，压抑的哭声时断时续。石磊拖着疲惫的身躯和剧痛的断臂，强撑着指挥安排，眼神却不时飘向那顶临时搭起的、用来安置伤者的破旧草棚。
草棚内，云尘盘膝坐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比之前平稳了许多，正在默默运功疗伤。她的目光，则始终落在铺着干草、静静躺着的秦艽身上。
秦艽胸口的伤口已被云尘仔细处理过，敷上了杨敏留下的阴阳生机散。她脸色不再那么死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呼吸虽然细微，却均匀绵长。天山派的冰心诀在她体内自主运转，配合云尘输入的精纯玄罡，正在一点点修复着受损的经脉，驱散着残留的、微弱的那丝魔气影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落月升，清冷的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落。
突然，秦艽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一直关注着她的云尘立刻有所察觉，停止了运功，凝神望去。
只见秦艽的眉头先是无意识地蹙起，似乎在抵抗某种痛苦，随后，她的手指也轻微地动了一下。终于，在云尘和刚刚走进帐篷的石磊紧张而期盼的注视下，她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冷明亮的眼眸，此刻带着浓浓的迷茫与虚弱，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她怔怔地望着破旧的帐篷顶，似乎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秦姑娘！你醒了！”石磊激动地低呼一声，差点牵动断臂的伤势，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脸上却满是欣喜。
云尘道姑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极为罕见的、温和的笑意，轻声道：“秦姑娘，感觉如何？莫要急着起身。”
秦艽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云尘和石磊脸上，眼中的迷茫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切的探寻。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寻……寻哥哥……他……”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前的那一刻——李寻那状若疯魔、七窍流血扑向她的恐怖景象，以及他按在自己胸口时，那传来的、既痛苦又决绝的吸力。
云尘和石磊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交换了一个沉重而无奈的眼神。
云尘轻叹一声，声音低沉而缓慢，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李寻如何击退影魔，如何功亏一篑魔气彻底失控，又如何在他最后清醒的时刻，强行吸走她体内魔气，留下“照顾她”三个字后，化身魔影冲向北方……一一道来。她没有隐瞒李寻最后那几乎完全魔化的状态，也没有隐瞒他离去时的决绝与可能面临的结局。
秦艽静静地听着，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一点点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而哀伤。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了身下的干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原来……是他救了她。用那种近乎自毁的方式。
原来……他为了不伤害她，选择独自背负所有，冲向了那未知的、极可能毁灭的远方。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却又流不出一滴眼泪。那种痛，深沉而绝望。
“他……去了哪个方向？”良久，秦艽才用沙哑至极的声音问道，目光望向帐篷外北方的天空。
“北方，极寒之地。”云尘道，“杨敏姑娘已经追去了。”
“杨敏……”秦艽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云尘连忙上前扶住她。
“师叔，石大哥，”秦艽看着他们，眼神虽然虚弱，却重新燃起了一种令人心折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悲伤、责任与决心的光芒，“谢谢你们。我要去找他。”
“不可！”石磊急道，“秦姑娘，你伤势未愈！而且李兄他如今……情况未明，北方危险重重！”
云尘也蹙眉道：“秦姑娘，你如今状态，不宜远行。况且，连杨敏姑娘都暂时无功而返……”
“我知道。”秦艽打断他们，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知道他很危险，也知道我可能帮不上忙，甚至可能……会死。但我必须去。”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曾经被魔气侵蚀、如今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李寻手掌残留的温度与决绝。
“他为了我，可以不顾一切，坠入魔道。我若因畏难惧险而留在这里苟活，此生心魔难除，道途永绝。”她看着云尘和石磊，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他是生是死，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要找到他。带他回来，或者……陪他一起。”
她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比誓言更重的力量。那清冷的外表下，是如天山雪莲般坚韧不屈的意志。
云尘道姑看着她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哀伤，心中震动，知道自己无法再劝。她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塞到秦艽手中：“这是峨眉‘九转还元丹’，对你的伤势大有裨益。此去北地，万事小心。待我伤势稍复，会尽快联络各方，打探消息，也会前往北地寻你们。”
石磊也知道劝不住，只能红着眼眶，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恨自己无力：“秦姑娘，保重！黑风寨……只要我石磊还有一口气在，定会重建此地，等你们回来！”
秦艽接过丹药，对云尘和石磊深深一拜：“多谢师叔，多谢石大哥。保重。”
她没有再多言，服下一颗还元丹，感受着药力化开，滋养着虚弱的身体。然后，她强撑着站起身，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腰杆挺得笔直。她拿起放在身旁那柄清冷如冰的长剑，最后看了一眼北方，毅然走出了帐篷。
夕阳的余晖将她孤单而坚定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朝着李寻和杨敏消失的方向，踏上了未知而凶险的北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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