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洗衣房后院，一群杂役女弟子正蹲着洗衣、晒衣，边干活边嘴不闲着。
最爱聊闲话的林若烟，果然第一个发话了。
“你们听说了没？今天井口那事——秦长生一拳把林狗蛋打得尿都快憋回去了！”
“真的假的？林狗蛋不是后天三层吗？”有个女弟子瞪大眼，“他不是才后天一层？那岂不是打越阶？”
“可不！我当时正拎着裤子，还差点掉井里，亲眼看见林狗蛋退了三步不止，脸都青了，像吃了死耗子。”
“你这形容……”一旁的苏大妞笑得直抖，“林狗蛋听了怕是得再拿一盆水洗脸。”
林若烟啧了一声，把一件男弟子的脏衣服丢进木盆，搓得水花四溅：“你们说，这秦长生是不是……偷偷藏着修为？”
“谁知道呢。”另一个圆脸女弟子叹道，“平时看他傻呵呵的，也不说话，挑水也挑得老实，怎么突然一拳打得人家半身麻了？”
这时，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响起：“他呀，装傻是挺有一手的。”
众人转头一看，是林若烟的妹妹——林若晴。
林若晴眉眼俏丽，说话一贯带刺，此刻正一边拧衣服一边斜着眼道：“我前几天刚巧看见他练拳，蹲马步蹲得跟下蛋似的，一拳慢得能拿去煮粥，可偏偏打得还挺准……就像他自己提前知道对方要怎么动。”
林若烟“哟”地一声，笑得意味深长：“你还偷看人练拳？怎么，悄悄喜欢上那废柴啦？”
林若晴翻了个白眼：“我哪有你看得勤——你可天天守着‘表哥’喂饭呢。我就纯属好奇，他不灵不利索的，练个拳居然能打出效果，啧，真是活久见。”
“别这么说，”唐婉儿淡淡出声，声音不高不低，却自带从容。
她正蹲在洗衣台边，一边轻揉衣袖，一边淡淡道：“拳是打得慢，可每一式都走得沉准。他不是乱打，是早早就算好了对方怎么动。”
众人一愣，苏大妞眨眼：“婉儿你也看见啦？”
唐婉儿甩了甩手上衣袖，语气温温的，像说天气：“我那天就在不远处。他出拳前，那林狗蛋刚要踏步，拳头就已经到了。不是力气大，是心沉。”
林若烟抿嘴一笑：“哟，那可不成了你们两个都看上他？婉儿姐，你不是一向最有眼光的吗？”
林若晴也凑趣似的眨了眨眼：“莫非我们婉儿姐，是在柴房、溪边、晒衣架边处处偶遇，日久生情？”
唐婉儿轻轻把洗净的衣服搭到竹竿上，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我常和他一起洗衣练拳，你们若不信，也可以来试试寸铁藏锋。”
林若烟冷笑一声：“寸铁藏锋？那本练了会屁股抽筋的破拳谱？”
唐婉儿眉眼不动，语气却轻轻一转：“是，那本书很多人练不过三天，可他一直没停过。”
“别人笑他灰灵根、笑他洗锅刷粥、笑他被打不还手，他呢？”她顿了顿，转头看了林若晴一眼，目光清亮。
“他一直没说一句话，也没走。”
空气微滞。
林若晴撇嘴：“可他到底是个灰灵根啊，你们再夸也改变不了这事实。”
“修仙是命，修拳是心。命不好的人，也能把心练硬。”唐婉儿轻声说。
苏大妞忍不住感叹：“听婉儿这意思……这秦长生，真就有点不一样了？”
“人挺好的。”唐婉儿轻笑，带着点意味。
“人好？”林若烟撇撇嘴，“你是打算跟他过一辈子啊？灰灵根没灵气，没背景，一辈子最多练出一副蛮力，到头来还是在这洗衣服、刷粥锅。”
“拳头大一点也够了。”唐婉儿接得不疾不徐，神色淡然。
水盆里的泡泡啪地炸了一个，像是谁的心思被戳破了一点点。
沈清秋一直在最边角洗衣，一言未发，此刻忽然停下了手。
她静静望向远方井口，眸子冷静如水，却泛起一丝漠然之外的思索。
秦长生。
这个原本只会被人踹去挑粪、洗马桶的灰灵根，在她印象中甚至连名字都记不清的人。
这两日，倒是叫得人记住了。
她目光一敛，重新低头，搓衣动作未停，语气却冷冷丢下一句：
“拳能藏，心不一定。”
说完便提桶起身，衣角翻起，转身而去。
她走得干脆，没有回头。
但那句“心不一定”，仿佛风中一根刺，扎得唐婉儿眼底一闪。
而林若晴，仍蹲在那里，手上洗着衣服，动作却不再如先前那般随意。
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洗衣水溅了脸，还是心头起了点什么别样滋味。
那一拳落下的余波，直到现在，还在女弟子们的心里泛着圈圈涟漪。
后山小路，晨雾未散。
秦长生一身汗湿，刚练完一套“寸铁藏锋”，正擦着额头的汗，寻思着今天中午要不要去蹭婉儿一块萝卜饼。
这时候，一道软绵绵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呀！秦师兄——你也在这儿啊，好巧呀～”
秦长生一激灵，回头一看，林若晴正一手拎着个油纸包，一手提着裙角，小跑着朝他挥手。
韩豆子正蹲在旁边啃馒头，差点被吓得噎死，含着半口干馍嘟囔：“这……是仙门桃花劫的现场吗？”
林若晴冲到秦长生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像刚抹了油：
“我特地留了两块桂花糕～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说完，她一脸娇羞地把点心递过去，还顺手往前凑了半步，姿势比点心还甜。
秦长生看了她一眼，低头瞅了瞅那油纸包，再瞅瞅她笑得像狐狸的脸。
“你……想吃？”
林若晴一愣：“啊？我送你吃啊！”
“那你吃吧，我减肥。”
说完他一拎衣角，转身就走，步伐轻快得像刚还清赌债。
林若晴愣在原地，风吹过她额发，只有那油纸包在她手里孤零零地冒着热气。
韩豆子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小声嘀咕：“这要换我，别说桂花糕，她给我白水我都能感动哭。”
林若晴气得脸都红了，哼了一声，一把把桂花糕塞回怀里，咬牙追上去：“哎，等下嘛！”
“你那拳法……‘蹲鸡窝式’是不是还有第二招？我看你打得挺带劲的，教我教我！”
秦长生头也不回：“不好意思，蹲鸡窝不收徒。”
“那你别装清高！”林若晴扯着嗓子喊，“你以为你是谁啊？婉儿姐看你两眼，你就飘了？”
秦长生脚步一顿，回头笑了笑：“我倒是想飘，可惜你们姐妹轮流往我身上泼水。”
“再说了，我跟婉儿练拳练的是呼吸节奏，不是夫妻对练。”
林若晴脸刷一下红了，嘴唇哆嗦了两下，气得差点把桂花糕扔他脑门上。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嗓门：
“哟，若晴，你一大早怎么脸红脖子粗的？谁惹你了？”
林若烟挑着水桶慢悠悠地走过来，扫了眼她妹妹，再扫一眼地上那坨扔掉的桂花糕。
“这糕……不便宜啊，谁让你扔的？秦长生欺负你了？”
林若晴一口气没顺上来，差点哭出来：“他……他不收我点心，还笑我——”
“哈？！”林若烟水桶一甩，叉腰暴走，“他敢笑你？你可是我林若烟的亲妹！林家大小姐的亲血亲肉！”
韩豆子吓得一屁股坐地上，馒头都掉了：“完了完了……这是要开杀戒的节奏……”
林若烟火气腾腾地一挥手，转身冲后山喊了一声：
“去，叫赵大牛过来！就说秦长生欺负我们家小晴！让他带上扫把锄头，全套！”
韩豆子哆嗦着蹿到秦长生身边，小声道：“哥，要不要我跑一趟通知婉儿姐？再不来你可要成面饼了……”
秦长生面无表情地挠了挠后脑勺，叹口气：
“唉……这年头，连不收别人的点心都能算欺负人了。”
“要是我哪天真收了她的心，那是不是得被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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