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凉意,将庭前的落叶扫成一簇簇金黄。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清冽的、属于深秋的味道。贾姨翻箱倒柜,将稍厚些的被褥拿出来晾晒,阳光的味道混着樟木的香气,暖暖地包裹着小院。
“快到重阳了。”一日,贾姨一边拍打着棉被,一边对我说,“按咱们钱塘的习俗,要登高、插茱萸、赏菊、吃重阳糕。你身子大好,今年正好可以出去走走,也沾沾节日的喜气。”
重阳节?我微微一怔。属于林晓的记忆里,这个节日似乎只剩下模糊的概念,远不如中秋、春节那般清晰。而在这里,它却是一个重要的、充满仪式感的时令节日。
陈老先生在次日的课上也提及了重阳。他并未多谈习俗,而是讲起了《楚辞》中“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句子,又引申到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悠然与“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的坚守。他说:“重阳敬老,亦是对时光、对生命本身的敬重。登高望远,是舒展胸怀;佩插茱萸,是祈福避祸。这其中,蕴含着先民顺应自然、安顿生命的智慧。”
我听着,觉得这节日忽然厚重了起来,不仅仅是一个热闹的由头,更承载着文化与情感的份量。
午后,柳茵风风火火地跑来,脸颊被秋风吹得红扑扑的,手里还拿着一小把青红色的、散发着特殊辛香的小果子。
“苏姐姐,你看!这是茱萸!”她将果子递到我面前,兴奋地说,“我阿兄昨日从城外带回来的。重阳那日,我们要去爬吴山,你也一起去吧?郑先生、栖霞子先生他们好像也要去呢,说是在山顶雅集,肯定很有趣!”
我看着那簇茱萸果,颗粒饱满,颜色鲜亮,据说佩带它可以祛邪辟恶。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向往。登高,雅集,这确实是个走出小院,更进一步感受钱塘风土人情的好机会。
贾姨听闻有郑先生等熟人同行,也放下心来,开始张罗着重阳那日的行头,并计划着要亲手蒸制重阳花糕。
王婆婆送来了几朵用彩绢精心制作的菊花,说是给我簪戴。孙阿婆则送来了几枝新采的、带着露水的黄菊,插在陶瓶里,顿时满室生辉,秋意盎然。
就连云娘子来教琵琶,也特意选了一曲《秋鸿》,乐音寥廓悠远,仿佛应和着这秋日的天高云淡与即将到来的登高之意。
节日的氛围,便在这一点一滴的准备中,渐渐浓郁起来。我坐在窗下,看着瓶中那几枝傲霜的黄菊,嗅着空气中隐约的茱萸辛香,心中充满了期待。
这将会是我成为苏小小后,度过的第一个传统佳节。不再是隔着书卷的想象,而是真切的、可以触摸和参与的体验。我想象着与友人一同攀登,在山顶极目远眺,看钱塘如画,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象;想象着与那些清雅的文士们一同品菊、吟诗,感受那份属于这个时代的、独特的风流雅致。
我拿起柳茵送来的那支茱萸,小心地别在衣襟上。辛烈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原始的、属于草木的生命力。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王维的诗句悄然浮上心头。此时此刻,我并无兄弟可念,心中却也无太多伤感。因为我知道,在钱塘,我有视我如亲生的贾姨,有待我谆谆教诲的师长,有活泼友善的邻家姐妹,还有那些虽相识不久却彼此欣赏的文友。
这个重阳,我并非“少一人”,而是正在慢慢地,将更多的人,纳入我的生命之中。
窗外,秋阳明媚。我期待着,在那茱萸遍插、菊酒飘香的日子里,与这座城,与城中的人,共醉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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