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塘盘桓数日，领略了湖光山色，也与本地一些纨绔子弟有了初步接触后，阮郁知道，是时候办正事了。他此行的明面任务，是代父亲探望一位致仕隐居在此的徐老大人。
这位徐老大人曾官至礼部侍郎，与阮相有过一段同僚之谊，虽非核心派系，但为人清正，在士林中颇有声望。致仕后便回到钱塘祖宅，闭门谢客，颐养天年。
阮郁备了份不失厚重却也不显扎眼的礼，挑了个晴朗的上午，递帖拜访。
徐府的宅邸位于城西，闹中取静，白墙青瓦，门庭古朴，并无过多装饰，只门口两株老槐树郁郁葱葱，透着岁月的沉淀。门房通报后，很快便有一位老管家引他入内。
穿过几进院落，皆是清雅简朴，不见奢靡之气。最终在书房见到了徐老大人。老人须发皆白，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直裰，正坐在窗下临帖，见阮郁进来，放下笔，含笑看来，目光温润而通透。
“晚辈阮郁，奉家父之命，特来拜见徐世伯，问安世伯金安。”阮郁上前，执子侄礼，态度恭谨，语气真诚。
“贤侄不必多礼，快请坐。”徐老大人声音和缓，示意阮郁坐下，又让老仆上茶，“令尊在京中可好？政务繁忙，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劳世伯挂心，家父一切安好，临行前特意叮嘱晚辈，定要代他向世伯致意，说昔日同衙共事，多蒙世伯照拂，感念于心。”阮郁应对得体，将父亲交代的客气话娓娓道来。
徐老大人捋须微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宦海沉浮数十载，岂会不知这探望背后的意味？无非是阮相借此维系旧谊，展示不忘故人，同时也让儿子在他这里挂个号。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容貌昳丽，举止有度，言谈间既不失相府公子的气度，又无半分骄矜之气，心下倒也暗暗点头。
两人并未深谈朝局，多是叙些京中旧事，或是徐老大人询问阮郁一路南来的见闻感受。阮郁一一作答，言辞恳切，偶尔提及对钱塘风物的欣赏，也是点到即止，并不一味夸赞。
“……钱塘文风颇盛，晚辈前日在书铺偶见本地文人诗集，虽不及京华气象宏大，却也清丽婉约，别有韵味。”阮郁顺势将话题引向文事。
徐老大人颔首：“江南文气，向来如此。重才情，尚性灵，与北地之雄浑壮阔，自是不同路径。近来倒是听闻本地出了几位不错的后进，诗文颇有可观之处。”他语气平和，并未特指某人。
阮郁心中微动，但见徐老大人没有深谈的意思，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他知道，像徐老这样致仕归乡、地位超然的人物，对本地的人和事，看得更为透彻，但也更为谨慎，不会轻易表态。
又在徐府盘桓了小半个时辰，饮尽杯中茶，阮郁便适时起身告辞。徐老大人也未多留，亲自送他到书房门口，临别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贤侄年少有为，在钱塘这段时日，不妨多看看，多走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总是好的。”
阮郁恭敬称是，心中明白，这是长辈的提点，也是告诫。多看多走，是增长见识，也是提醒他谨言慎行。
离开徐府，坐在回驿馆的车上，阮郁微微阖目。这次拜访，无功无过，算是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徐老的态度客气而疏离，符合其身份。至于那句“多看看，多走走”，他咀嚼着其中的意味。看来，这钱塘的水，比他想象的或许还要深一些。
那些所谓的“不错的后进”，包括刘文昊口中“带刺的花”，或许都隐藏在这看似平静的湖水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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