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西湖的水波,表面依旧平静地向前流淌。王珩的来访,顾嬷嬷的叮嘱,都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湖底却沉淀下一些东西——是对友情的珍惜,是对自身根基的确认,也是对即将到来的,一种近乎直觉的预感。
这预感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我知道他们要求,那些来自京城、与我的过去(或者说,林晓的过去)和现在都有着微妙关联的人们。但不知为何,想到阮郁那双探究的眼,林婉儿那看似温婉实则锋利的眼神,我心中竟无多少波澜,反而有种“该来的总会来”的释然。
或许,是这一年来,我在这西泠小院中积蓄的力量,给了我这般底气。
晨光 · 市井
清晨,我陪着贾姨去附近的市集。空气中弥漫着鲜活的气息——李婆婆糕团铺子飘出的、混合着猪油与糖的甜香,鱼摊上带着腥咸的水汽,泥土被早行人的脚步带起的尘土味,还有汗味、牲畜味,以及不知名香料摊子传来的、有些刺鼻却又生机勃勃的复合气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轮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属于钱塘底层的生命交响。
贾姨在一个菜摊前停下,仔细挑选着水灵的青菜,与熟悉的摊主说着闲话。我站在一旁,看着这鲜活的人间烟火,忽然觉得,无论京城来了多少贵人,掀起多大风浪,这最底层的、属于普通人的生活脉搏,永远不会改变。它们如此真实,如此坚韧,如同院角那丛凤仙花,无需人精心照管,只要有一点泥土和雨水,便能自顾自地开出花来。
午后 · 清音
午后,我抱着琵琶,却没有立刻练习。指尖轻轻拂过琴弦,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云娘子那个“清”字在心间回响。何为“清”?是远离尘嚣吗?不,或许并非如此。真正的“清”,是在这纷扰的市井中,依然能保持内心的澄澈;是在面对林婉儿那般机心算计时,依然能守住本真的姿态;是在知晓风雨将至时,依然能从容地拨动琴弦,奏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我轻轻拨动琴弦,不再是《松涛》的片段,而是信手流淌出的几个音符,干净,纯粹,带着一丝试探,融入这午后的静谧阳光里。音色果然比往日更显通透,少了些许挣扎的痕迹,多了几分自在的圆融。
黄昏 · 旧友
柳茵和阿萝相约来了。柳茵依旧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人未到,清脆的笑语声先传了进来。阿萝跟在她身后,细声细气地和我打招呼,脸颊微红。
她们带来了街口新出的藕粉桂花糕,软糯香甜。我们围坐在院中石桌旁,就着粗茶,吃着点心。柳茵叽叽喳喳地说着近日的趣闻,哪家绸缎庄进了新货,哪家小姐定了亲事,言语间充满了对世俗生活的热情。阿萝则安静地听着,偶尔抿嘴笑笑,手里还拿着一个未完工的香囊,针脚细密。
她们似乎也隐约听到了些风声,柳茵快人快语,试探着问:“小小,听说……京城那边,好像有人要来?还是上次那位阮公子吗?”
我拈起一块糕点,神色如常:“或许吧。市井流言,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阿萝抬起眼,小声说:“小小,你……你不担心吗?”她眼中带着真诚的关切。
我笑了笑,看向院中那棵为我们遮阳的枇杷树,枝叶间已可见青涩果实的轮廓:“有什么可担心的?去年他们来时,我们不也这般过来了?今年……”我顿了顿,语气平和,“今年的苏小小,已非去年了。”
柳茵闻言,用力点头:“对!咱们小小现在可是钱塘有名的才女!连陈老先生、云娘子都对你青眼有加!怕他们作甚!”
看着她们为我打气的样子,我心中暖流涌动。是啊,我并非孤身一人。我有贾姨,有师长,有这些质朴的邻里友伴。她们或许不懂那些高深的道理、复杂的争斗,但她们给予的,是最简单也最珍贵的支持。
送走柳茵和阿萝,黄昏的余晖将小院染成一片温暖的橙色。贾姨开始在灶间准备晚饭,锅碗瓢盆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我站在廊下,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夜幕如同柔软的绸缎,缓缓覆盖下来。远处,钱塘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际初升的星子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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