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茵、阿萝、青娥……这些名字在心底默念过一遍,像拂过水面的风,只留下几圈浅浅的、很快就平复的涟漪。
她们已经很久没来了。
起初,贾姨还会小心翼翼地提起,说柳娘子前日托人问了安,说阿萝姑娘得了一罐新茶想来分享。后来,她便不再提了。
我知道,她们是疏远我了。因为望江楼那支舞,因为那些沸沸扬扬的“不自爱”的流言。
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难过。一点也没有。
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就像一张体验卡,到期了。
林晓在现代,从童年起,就没有“朋友”这种东西。幼儿园里,她看着别的小朋友手拉手分享糖果;小学时,她永远是小组活动里最后被挑剩下的那个;中学、技校,直到送外卖,她始终是一个人。她习惯了独自吃饭,独自上下学,独自在深夜骑着车穿过空旷的街道。
不是不渴望,是渴望了太多次,得到的只有失望和隐形的不屑后,那点渴望就自己枯死了。像缺水的苗,挣扎过,最后还是认命地蜷缩起来,不再向外索取。
不来,也好。
她们若是来了,我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是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扮演那个她们熟悉的、清雅的苏小小?还是让她们看着我现在这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哪一种,都累。
我不怪她们。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与我交好,能给她们带来才名和乐趣;与我疏远,能避免被我的“污名”牵连。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很合理。
去酒楼跳舞,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么,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这代价里,就包括收回那张名为“友谊”的、有时限的体验卡。
思绪飘得更远了些。
贾姨呢?陈老先生呢?云娘子呢?
他们此刻的关心、失望、或是沉默,不也都是给“苏小小”的吗?
如果我没有穿越,林晓还是林晓。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她连学舞蹈都是奢望,对着破镜子偷偷比划都会招来骂声“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怎么可能会有云娘子这样的大家悉心教导?她大概率连字都认不全,更别提陈老先生教授的圣贤道理。贾姨那样毫无保留的、近乎母爱的疼惜,对她而言更是天方夜谭。
这些师长,这些温情,这些让她在古代得以安身立命的才学与关爱……没有一样,是真正属于林晓的。
林晓有什么?
只有那对不断索取的父母,那个需要她供养的弟弟,那辆破旧的电瓶车,和那身永远带着汗味与油烟味的外卖服。哦,还有一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积郁成疾的破烂身子,和一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
如果没有这场穿越,林晓的人生轨迹清晰得可怕——送几十年外卖,等到腰腿不行了,被平台淘汰,然后去餐馆后厨洗盘子,或者做保洁。直到再也干不动,像一块用尽的电池,被丢弃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要是没有国家强制的义务教育,她怕是连小学的门都难进,父母的心思,全在弟弟身上,何曾分给过她一丝真正的关心?
这些,才是林晓的人生底色。
灰暗,粗粝,没有任何诗意和温情。
所以,现在失去柳茵她们的友谊,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是把本就不真正属于我的东西,还回去罢了。
连带着贾姨和师长们的关爱,我也只是暂时替“苏小小”保管着。若有一天这皮囊逝去,这一切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我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林晓。
从未拥有,便不怕失去。
这种认知,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我与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情联结,也理性而残忍地切断了。
也好。
赤条条。
无牵挂。
虽然做不到真正的“无”,但至少,我可以学着不再去“牵”,不再去“挂”。
院子里安静极了。
我靠在藤椅里,闭上眼睛。
感觉自己和这秋日的落叶,和那孤零零的云,和那些忙碌的蚂蚁,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这天地间,渺小而又各自承受着自身命运的,短暂的过客。
体验卡到期了。
戏,也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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