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牙堡。
去年六月,陈宇随张绍上任,还未入境,就在下牙堡上目睹了痛煞攻击河对岸的上牙堡,只能用前路未卜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甚至陈宇做好了一旦事不可为,就带着张绍一家远遁的准备,所谓前途哪有性命重要?
如今,随着河西收复,上下牙堡终于重新找回了它们最初的定位,成为繁忙的水运渡口。宽阔的江面上,数艘装满货物的船只在水妖的拖拽下,往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牙堡外,曲河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聚集于此,前来为刘春霖一家送行。人群之中还有许多与刘春霖关系密切的亲戚和友人。
不仅是因为刘春霖是曲河县近三十年来唯一走出的结丹期修士,更是在于他愿意为家乡出力。
世间,许多修士在修行有成之后便与家乡断绝了往来,尤其是故人凋零之后,对家乡的事不闻不问。
刘春霖却在曲河县最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铲除清义盟庇护街坊,斗法妖将克敌制胜,可谓出力甚多。可以说,无论是上至县衙官员,还是下至普通百姓,都受了他的恩惠。
而且此次刘春霖南下,不仅携家眷同行,还特意带了一个侄子与另外一名好友之子一同前往宗门。
因此乡绅们纷纷表态,一定会养护好他们在升仙坊的院子,照顾好家乡的亲戚,留住这份香火情。
刘天莫一直在寻找那道身影,希望她突然地出现,只可惜直到马车启程也未见到。
他站在马车外,遥望河西,直至连堡垒都不见了踪影。
苍梧城外,人妖两族大战焦点区域饶城外妖军大营。
金袍对胡军事的计谋言听计从。在外他以戴罪之身,每战必定身先士卒,屡屡陷入重围,“深受重创”后侥幸脱身。尽管屡战屡败,金袍反而越挫越勇,屡败屡战。
每战损失巨大,他就声泪俱下地向前线的妖帅们乞求兵员粮草,决心为夺回饶城不惜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金袍确实做到了,自开战以来,他手下的妖军已经彻底更换了五六轮,甚至连手下的狼将军和蝎将军都早已战死在城头。
起初,三路妖帅对于在补充的妖军中掺入一些己方的沙子感到暗自窃喜,他们做着逐渐掌控南路先锋这一编制的美梦。
然而,金袍却让他们见识到什么叫疯狂。
援军到达的当天,金袍就毫不犹豫地带领着这些补充的妖军攻城,并且下达了严厉的命令:谁敢怯战后退,定斩不饶。
这些妖军要么在城下战死,要么被斩杀以稳定军心。
经过几轮后,就连最心急头铁的南路狗帅再也不敢派遣本部的精锐去填补这个无底洞了。
就这样,再一次损失惨重地金袍,连续催促了十几日的增援,却连半个妖影都没见到。
原本这种局面应该符合他的心意,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开始感到惶惶不安。
就在这时,胡军师端着一碗汤药和几颗疗伤丹药,从军帐外缓缓地走了进来。
胡军师走到金袍面前轻轻地将汤药和丹药放在了金袍面前的桌子上。
而后帐内一名亲兵上前试药试丹,金袍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金袍残暴至极,许多妖都对他心生恐惧和怨恨。就在不久前,几个中下级妖军头目实在无法忍受金袍的暴行,他们竟然联手杀了负责金袍饮食的心腹族人,然后企图用毒药来暗杀金袍。
尽管最终这个阴谋被识破,但从那以后,金袍只能将自己的饮食和医药都交给了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胡军师。至于有几分信任,只有金袍自己知道。
还没等胡军师开口,金袍突然皱起了眉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军师啊,这几日我总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不知是何原因?”
胡军师一听,上前几步到金袍身边,开始仔细检查起他的伤势来,关切地问道:“将军,您的伤势加重了?”
金袍摇了摇头:“些许小伤,不碍事的。”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我二弟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传来消息了?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
胡军师这才明白金袍的忧虑,连忙宽慰道:“上一次二将军送来的密信中,详细讲述了夺取河东的部署,尤其是在战前卖了清义盟,这一招实在是神来之笔啊!连我看了之后都深感自愧不如。如今周边的几个省份都在全力通缉清剿清义盟,镇妖司也是各自为战,力量分散。依我看,二将军此时必定已经夺了河东。”
胡军师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分析道:“至于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想可能是因为人族不甘心失败,正在集结大军进行反攻。二将军此时想必正忙于应对敌人的反扑,无暇顾及其他。不过,有恐将军坐镇,就算是有结丹后期的修士也在劫难逃,将军大可放心。”
听到胡军师的这番话,金袍连连点头道:“有军师在此,我才得以心安!”
说完,他转头看了看试药的亲兵,见他并无大碍后,这才端起那碗汤药,准备饮下。
突然,一阵凄厉哭喊声由远及近传到营帐内,很快一名亲兵如丧考妣般狂奔而入:“将军,不好了,祸事了!饶城上挂起了一面大旗,上面写着二将军被烧成焦炭,命丧河西,连他的大刀也被缴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金袍将军瞬间呆住了。紧接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涌上心头,他的眼眶几乎要裂开,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金袍猛挥手臂将汤药摔地,汤汁四溅。他霍然起身,瞬间便跃到了亲兵身前。
还未等亲兵反应过来,金袍已将他揪起,怒不可遏地咆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亲兵被金袍将军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然而,金袍将军根本不愿或是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带我去城下!”金袍的吼声震得整个军营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在饶城城墙上,大荒省的龙司使和贺宁省的黄副司使以及众多大修士早已严阵以待。
如同邻家大叔一般的龙司使负手而立,他的目光越过城下被法术神通轰炸而成的焦土,落在了极远处妖军的阵营中。
当金袍来到城下,望见城上高悬的大旗,望见铁笼里的焦尸,望见那把他亲手送出的大刀,已然全然丧失理智。
胡军师一把抱住金袍:“将军冷静啊!这定然是陷阱啊!”
双眼血红的金袍将胡军师如同破布一般扯开,掼于地上,连踩数脚将其跺入土中:“你这贱皮子!我就是听了你这蠢材的话,才丢了我的二弟!”
金袍不再犹豫化作黄风,掀起遮天蔽日且无孔不入的沙尘,直扑饶城!
“死!!”
见城下突变,龙司使和黄副司使却是相视一笑,然后目光同时冷视那漫天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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