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沉入多瑙河，公寓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厨房操作台上方一盏暖黄的射灯，和客厅角落落地灯晕开的一小圈光晕。叶憬然脱下西装外套，解下领带，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衬衫袖子挽至手肘，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他站在开放式厨房的灶台前，平底锅里煎着的牛排正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动作谈不上多么娴熟，却带着一种处理事务时的专注与条理。
苏晚洗过澡，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湿发用毛巾裹着，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屈起的膝盖上摊开着《根脉》系列最终版的设计图册。她没有去看他做饭的背影，只是偶尔抬起眼，目光掠过他挺拔而略显疏离的侧影，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声响，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包裹着她。
巴黎邀请的狂喜渐渐沉淀为一种踏实的欣慰，而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则将这份欣慰晕染得更加温暖而具体。
晚餐很简单，煎牛排、沙拉，还有苏晚之前买的全麦面包。两人在客厅的矮几旁相对而坐，落地灯的光线温柔地笼罩着这一方小天地。
“巴黎那边，具体的展期和运输细节沟通了吗？”叶憬然切着牛排，问道。
“初步定在明年三月。”苏晚将沙拉碗向他那边推了推，“学院和合作社都会派专人跟进，运输和保险也会找最专业的机构。这次机会太难得，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叶憬然点点头：“需要叶氏欧洲办事处提供任何协助，直接联系Arthur。”
“好。”苏晚没有拒绝。在某些专业领域，他的资源能提供更高效的保障。她顿了顿，看向他，“你这次……能待多久？”
“看情况。”他的回答依旧模糊，叉起一块牛肉，“最近集团没有必须我坐镇的重大事项。”他抬眼看了看她堆满资料的书桌，“你这里，似乎更需要专注。”
他的话像是随口一说，苏晚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他不是来度假的，更像是来为她创造一个能心无旁骛冲击更高目标的稳定环境。一种被全然理解和支持的暖流悄然划过心间。
饭后，叶憬然主动收拾了餐具。苏晚则重新摊开设计图册，还有一份刚刚起草的、关于依托《根脉》系列成功，进一步拓展“新芽”计划与东欧其他地区传统工艺合作的可能性报告。
叶憬然端了两杯水过来，在她身边的地毯上坐下，没有靠得很近，却是一个能清晰看到图册的距离。他拿起那份报告草案，快速浏览着。
“想将模式复制到其他地区？”他问，目光仍停留在纸上。
“不是简单复制。”苏晚纠正道，指尖点着图册上“életfa”的纹样，“核心是这种‘尊重本源、鼓励演化’的理念。每个地区的传统技艺和文化符号都不同，需要深入研究和量身定制的合作方案。比如，如果能与罗马尼亚的木雕或者波兰的剪纸艺术合作，可能会碰撞出完全不同的火花。”
她谈起未来规划时，眼睛总是格外明亮，语速不快，却逻辑清晰，带着一种富有感染力的热情。
叶憬然安静地听着，偶尔就某个商业落地的细节提出一两个问题，尖锐而直接，迫使苏晚思考得更加周密。他不是在质疑，而是在用他擅长的方式，帮她打磨这份尚在雏形的蓝图。
夜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公寓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偶尔低沉的交谈声。他们没有谈论感情，没有提及未来，只是在这片由烛光（落地灯模拟的暖光）勾勒出的宁静空间里，一个描绘着文化的蓝图，一个审视着商业的路径。
两条曾经平行的轨道，在这个布达佩斯的夜晚，因为共同的目标与无声的陪伴，自然而然地交汇，延伸向充满可能性的远方。
他或许依旧是那座沉默的冰山，但她已然成为能融化冰层、并与之共同映照星月的温暖洋流。
烛光摇曳，蓝图渐晰。
前路漫长，却仿佛因这片刻的并肩，而变得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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