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再次后退，身体因这些言辞而颤抖，玲华每个字都如刀剑般无情地戳中了她心底的痛楚与自责。愤怒在她眼底逐渐暗淡，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与挣扎。玲华清楚地看到，少女的自尊与内疚正激烈地交战。
很好。必须这样。
玲华绕着凛缓缓踱步，再次开口，故意拉长语调，嘲讽般地说道：「告诉我，小小的阴阳师啊，倘若你那深爱的长井师父此刻看到你，会作何感想呢？看到你在恐惧中颤抖，犹豫不前。」
「够了！」凛咬紧牙关，双手在祈杖上微微颤抖。
「你的师父会满意你现在的样子吗？因恐惧而寸步难行？」玲华的话如刀锋般冰冷，直刺凛心。她明知眼前的女孩并非懦夫，却必须用冷酷将其逼入绝境，斩断那条犹疑的枷锁。若心底埋着毒刃，就得狠心拔除，再痛也不能迟疑。
此刻，凛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着，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你……你无权这样说——」她的声音因激愤而发抖，眼中泪光闪烁，夹杂着伤痛与愤怒。
「我当然有权！」玲华陡然拔高声音，妖力如雷霆般席卷，紫焰在半空剧烈摇曳。凛被震退几步，只觉胸口发闷。
玲华冷冷逼视：「你们整个朝雏城能活下来，全是因我的施舍。若那日我帮你们击退赤川枫蛇，不是我回来亲手斩了祸津兽，你们早就化为灰烬，连尸骨都留不下。现在你却敢在我面前犹豫、颤抖？」
她语声凌厉，像刀子一样戳进凛的心口：「所以是不是当初直接让你们这些无关紧要的蝼蚁都死掉就行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凛心底最后的防线。
「你怎敢如此说我们！你才不会明白！你怎么可能理解我们人类的痛苦和挣扎……你根本没经历过！」凛怒吼出声，再无半点迟疑，她将祈杖猛地向前一挥，倾注着愤怒与痛苦的强大咒力顷刻之间爆发而出。
效果立竿见影。
以凛为中心，灵力炸裂，狂风呼啸，碎石和尘土被卷上半空。脚下的银色符纹猛然亮起，回应着这股失控的魔力。
蓝白的光焰在她身上燃烧。祈杖上的符咒被冲起，像被风暴卷走的纸片，疯狂旋转。铜铃剧烈摇响，却几乎被轰鸣声吞没。
玲华只是静静站着。紫焰在掌中微微一颤，随即重新稳定。她感受着这股狂烈的力量拂过自己，却连衣袖都没掀起一丝波澜。
「……就是这样。」她的嘴角扬起一丝近乎赞许的笑。
凛的灵力愈发暴躁，光芒闪烁不定，像随时会爆裂。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双手死死握住祈杖，青筋暴起。愤怒给了她力量，但缺乏控制，力量反过来要吞没她。
玲华迈前一步，径直走入风暴。衣摆被乱流卷起，却丝毫不改她的步伐。很快，她已近在咫尺。
凛全然没注意到。她被力量困住，眼神茫然。
玲华伸出手，牢牢握住她颤抖的双手，将祈杖轻轻压下。即便炽热灼人，她的手依旧稳定如石。
「听我说。」玲华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暴走的灵力，「凛，集中注意，听我的话。」
凛缓缓直起身，脸颊泛红，眼角还留着泪痕，却勉强笑了笑。
「再次感谢你。」她声音发颤，却很真挚，「我明白了……你故意激怒我，就是为了逼我跨越心里的障碍。」
玲华点头，神情严肃：「那是我认为必要的手段。」
随即，她的语气稍稍缓和：「或许过于残酷了些。但若能救下一条生命，有时候的残酷就是一种慈悲。」
凛愣了愣，然后郑重地点头：「我明白。」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不远处石柱上的裂痕，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刚才……没有伤到你吧？或者……上面的人呢？」
玲华轻笑出声，声音比方才柔和许多：「你觉得这种小脾气能伤到我？」
她挑起眉梢，带点戏谑：「想真正伤到我，可不是这点微风和烟火能做到的。」说完，她故作轻松地撩起一缕乌黑的发丝。
凛的脸更红了，慌忙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笑了：「我想也是。」
片刻后，她的神情又认真起来：「但我刚刚说了那些话……实在很抱歉——」
玲华抬手轻轻一挥，优雅而随意地打断：「我可是活了几百年的妖后，凛。你刚才喊的那些话，我可听过太多次了。」她嘴角挂起一丝笑容，目光柔和：「是我刻意激怒你，你的反应很正常，不必道歉。」
凛抿唇，眼神微颤。她没想到玲华会这样回应，心底一暖，眼神里多了几分信赖。
玲华自己也察觉到那一瞬的柔软。她原本没期待过感谢，更不需要道歉。但凛那种真心的体谅，却在意料之外触动了她。
她伸手，将凛脸颊边湿润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语气少见地柔和：「你有极为出众的潜力。」
她注视着凛的眼睛，声音低沉而认真：「那日在影虎，我就察觉到了。在你怒火与骄傲的背后，有一股未被雕琢的力量。如今更清晰了。我对你严苛，是因为我知道你能承受，也因为你必须如此。」
说到这儿，她忽然露出一丝俏皮的笑：「不过，要是你告诉别人我这么做全是出于善心，我一定会极力否认。」
「噗……」凛忍不住笑出声，眼泪还没完全干，却真心觉得好笑。
她笑着回答：「请放心，您的威严不会因为我而受损。」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低声补充：「仁的确没有看错你。」
玲华的眼神忽然柔软了几分：「哦？我的小仁，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好话吗？」
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同时伸手，将凛从地上拉起。
凛握住她的手，站起时因为酸痛微微皱眉，却仍直视她的眼睛：「都是好话。」
她笑得有些害羞：「他说……虽然你总是表现得冷酷，让人难以接近，但在该伸手的时候，你从不会袖手旁观。」
说到这儿，她微微一笑，带着点不好意思：「起初我没完全相信。我以为仁是因为和你关系亲近，才那样说……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玲华脸颊竟微微发热，但很快恢复冷静，轻咳一声掩饰过去：「小仁总是对我评价得过高，近乎恼人。」
她别过视线，弯下身拾起散落的符咒，递给凛：「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没说错。」
凛小心接过，把符咒叠整齐：「嗯……我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仁会那么信赖你。也……我想，我现在也愿意信任你，玲华。」
这句话让玲华微微一怔，不由得望向她。凛却已深深弯下身子，郑重地行礼：「真的，非常感谢你，愿意教导我。」
玲华没料到她会如此认真，一瞬间反倒愣住。随即，她轻轻笑了，伸手按住凛的肩，示意她起身：「好了，别再鞠躬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得意忘形了。」
她弯起嘴角，带着玩笑意味：「再说了，我们都知道，我的自尊心已经够膨胀了。」
凛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玲华松开手，转身理了理衣袖，声音恢复一贯的平静：「今天就到这里。明天一早，你再来这里，我们继续。」
「是！」凛挺直身子，语气坚定。
两人一同走向秘境的出口。黑曜石上的银色符纹缓缓暗下去，静谧再度笼罩。训练的第一日，终于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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