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依旧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香火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原本庄严肃穆的场地一片狼藉，供桌碎片、散落的供品、甚至几点暗褐色的血迹，都昭示着不久前那场骇人的混乱。
凌析带着谢前赶到时，正看到一队监察卫番役粗鲁地将几名瑟瑟发抖的杂役和香客押往偏殿方向，其中似乎还有送菜农户打扮的人。
凌析脚步微顿，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连坐、滥抓，效率低下，还容易造成冤案……
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但深知此刻无力改变，只能收敛心神，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案发现场。
“谢前，”她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记录。目测范围内，所有物品位置、状态，破损情况，尤其是非原属于现场的物件，一丝一毫都不要漏过。”
“是，凌哥！”谢前连忙掏出纸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紧张地勾勒现场草图并标注。
凌析没有急于靠近最核心的长公主凤座区域，而是先从外围开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面。
她避开侍卫划出的核心禁区，沿着边缘缓缓踱步，视线掠过每一寸地面，每一个角落。
“凌哥，咱们不先去看那掉下来的大家伙吗？”谢前有些不解。
“基础信息不全，靠近中心反而容易先入为主，遗漏周边线索。”凌析头也不回，语气冷静，“破坏力巨大的坠物周围，往往能找到发射机关时崩溅出的微小零件，或者……作案者匆忙间留下的痕迹。”
突然，她在一根巨大的殿柱底部，距离凤座约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蹲下身。
地面石缝中，一点几乎微不可察的幽蓝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套，里面是几样特制的工具——细针、小刮刀、磁石，甚至还有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
她先用细针轻轻拨弄，然后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了那点蓝色。
“发现什么了？”谢前赶紧凑过来。
“毒针。”凌析将镊子举起，对着光。那是一根细如牛毛、长约半寸的小针，通体幽蓝，针尖在阳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不是射向凤座方向的，是斜向散射出来的。”她目光锐利地扫视毒针发现点与凤座、以及经幡坠落点的角度，一边解释道。
接着，她又以发现点为中心，在附近半径五尺的区域内，仔细搜寻，果然又找到了另外两根同样色泽、散落方向略有不同的毒针。
“记录，毒针发现位置分布呈扇形，散射中心大致指向……”她估算了一下，“……经幡悬挂点下方约一丈的虚空处。”
谢前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抽空问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毒针并非从经幡本身发射，而是有独立的、位于半空的发射点。”凌析站起身拍拍手，肯定地回答。
做完这些，她才终于将目光投向那堆已被侍卫圈起的、坠落的经幡残骸。
她没有立刻去动经幡，而是先抬头望向高高的殿檐。
悬挂经幡的鎏金横杆一端断裂，断口崭新。
她示意谢前：“记下断口形态，是整齐断裂还是带有拉扯痕迹？”
随后，她才走近那堆五彩布帛和断裂的横杆。
她屏住呼吸，仔细检查横杆断裂处，又轻轻翻动厚重的经幡布料。谢前在一旁看得紧张，生怕遗漏什么。
“横杆断口有细微的、非自然断裂的凿痕，很隐蔽。”凌析边看边说，“但关键是重量。谢前，你掂量一下这横杆，再估量一下这经幡的重量。”
谢前上前试了试，咂舌道：“好沉！这要是直接砸下来，威力不小！”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凌析目光深邃，“如此重的横杆加上经幡，从那么高坠落，很难控制方向。”
“但你看，它最终落点，偏离有五六尺远。更像是在坠落过程中，受到了某种……横向的力。”
她再次蹲下，这次几乎趴在地上，侧着头，借着铜镜反射的光，仔细查看经幡边缘和地面摩擦的痕迹。
突然，她眼神一凝。
在经幡一角不易察觉的褶皱里，她发现了几根极细、近乎透明的丝线残留，与华丽的丝绸经幡材质截然不同。
而在对应方向的地面青石上，有一道非常浅的、新鲜的划痕。
“原来如此……”凌析缓缓站起身，脑中迅速构建着画面，“毒针散射，制造混乱和近距离威胁；沉重的经幡随后坠落，但并非直击，而是通过预设的、近乎透明的韧丝，在坠落半途被巧妙地横向牵引，最终落在预定位置。”
“目的不是砸中，而是制造更大的动静和恐慌，完美掩盖毒针发射的源头和真正意图。”
“可……可这机关怎么发动的？又是怎么保证时间掐得那么准？”谢前听得目瞪口呆。
“关键就在那盏‘九转莲花长明灯’上。”凌析目光转向供桌上那盏已被封存的金色灯盏，“长公主殿下倾倒灯油的举动，可能是触发机关的最后信号。热量，或者重量的细微变化……走，去看看那灯盏底座和供桌。”
她走到供桌前，仔细检查灯盏底部和桌面。
果然，在灯盏底座一个极其隐蔽的莲花瓣浮雕后面，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已经失效的机括痕迹，旁边还有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浅黄色蜡油凝固物。
“是蜡！”凌析眼中闪过明悟，“用特制的低熔点蜡封住机关触发点。”
“长公主手持金壶，金壶本身有一定重量，或者她倾倒灯油时手臂的细微压力变化，通过灯盏传导，加上殿内烛火的热量……足以让蜡在特定时间融化，触发机关！”
至此，整个机关的运作原理已然清晰：蜡封机括（灯盏）触发半空毒针发射，同时切断经幡横杆，毒针散射制造混乱经幡被牵引丝横向牵引坠落……
“高明，真是高明……”谢前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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