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清霏静静地听着,眼中流露出欣慰与更深远的思量。待小媛说完,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柔声道:“小媛,你长大了。你的翅膀已经硬了,不该永远只困在驭界枢这一方天地里。”
绮里小媛正说得高兴,闻言一愣,立刻嘟起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外面有什么好的,乱糟糟的!我要留在驭界枢,陪着大姐,还要……还要盯着阿默,免得他偷懒!”
葛清霏看着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不禁莞尔,耐心劝解道:“傻丫头,驭界枢永远是你的家,大姐也永远在这里。但外面的世界很大,值得你去亲眼看看。”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声音里带着一丝向往与鼓励:“你去看看昆仑的雪顶是否真的接引天光,去听听东海潮音洞里万年不绝的波涛琴声,去尝尝南疆十万大山里最甜的灵果,去走走西极古漠中埋葬着无数传言的沙海……你的锤子,不该只为了守护驭界枢而挥动,更该去见识天地之广,去守护更多值得守护的人与事。”
见绮里小媛依旧抿着嘴,一脸不情愿,葛清霏忽然抬起头,虚指向一旁仿佛在神游天外的阿默,笑道:“你若不信,不如问问阿默?他的话,你总该听听吧?”
阿默似乎早就“听”着这边的对话,闻声微微转过头,白瞳“望”向绮里小媛。在少女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嗯。”
就在绮里小媛以为他只是简单赞同大姐时,阿默却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唇角勾起一抹罕见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弧度:
“记得多走走,多看看。若是遇到合眼缘的帅小伙,不妨认识一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一本正经(但听起来更欠揍):“带回来给我们瞧瞧,让我和你大姐帮你把把关。总在驭界枢对着我这张老脸和你大姐,眼光会变得狭隘的。”
“阿默!”绮里小媛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气,差点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谁要认识帅小伙了!”
葛清霏也忍不住掩唇轻笑,舱室内一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虽然嘴上极不情愿,脸颊也气得鼓鼓的,但看着大姐眼中真切的期望和阿默那看似玩笑却隐含深意的支持,绮里小媛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肩膀耷拉下来,小声嘟囔道:“……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嘛……”
声音里满是勉强,但那双重新亮起的眼眸深处,却已然闪烁起对未知远方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新的旅程,似乎即将在她面前展开。
而驭界枢,这艘承载了无数传奇与伤痛的天空堡垒,也终于结束了长年的漂泊,缓缓降下高度,最终稳稳地重回那片它最初诞生的山脉——锁河山。
巨大的舰体精准地嵌入两座最为高耸陡峭的山峰之间的天然夹缝之中,如同回归巢穴的巨兽,与山脉浑然一体,再也难分彼此。从此,锁河山将正式更名为——衡道山。这座山,将作为衡道众新的根基,永远的扎根于此,象征着守护的意志历经劫波,终归故土,并将于此地生生不息,永世传承。
扎根于衡道山的驭界枢,仿佛也卸下了部分重担,变得更加沉稳。葛清霏坐镇中枢,一面调理山河气脉,构建新的防御体系,一面继续通过各方渠道追踪那个神秘组织的动向,守护着一方安宁。
而绮里小媛,也如约开始了她游历四方的旅程。她如同挣脱了缆绳的小舟,兴奋而又有些忐忑地驶入了广阔天地的洪流之中。
每逢半月之期,无论身处何方,她总会准时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熟悉的流光,跨越千山万水,精准地飞回衡道山,飞回那嵌于山巅的驭界枢。
平台之上,便成了她固定的“故事汇”。她总会迫不及待地找到葛清霏和阿默,叽叽喳喳地分享这半个月来的所见所闻。
她说起昆仑雪顶的壮丽圣洁,说起东海之滨渔民与海妖共存的奇异村落,说起南疆密林中那些热情又好客、却精通古老蛊术的部落,说起西极大漠深处如同鬼城般的上古遗迹……
她的故事里充满了光怪陆离的见闻、各式各样的新朋友(无论人族还是妖族)、以及她用那柄重锤“讲道理”的种种经历。每每说到兴奋处,她总是手舞足蹈,眼睛亮得如同星辰,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彩都搬回来给大姐和阿默看。
然而,游历并非总是鲜花与歌声。她的故事里,也开始夹杂进一些沉重的东西。
她曾声音低沉地说起一个被邪术荼毒、化作死地的小村庄,她赶到时已无力回天;她说起一些道貌岸然、背地里却行龌龊之事的所谓名门正派;她说起那些因战乱、饥荒或强大存在争斗余波而流离失所、苦苦挣扎的平凡百姓……
每当说起这些,她脸上的笑容会消失,眼神会变得沉静而坚毅,甚至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愤怒。她会详细描述事情的经过,分析背后的原因,有时甚至会向葛清霏和阿默请教处理此类事情更好的方法。
葛清霏总是安静地听着,适时给予指导或安慰,看着她从单纯的兴奋,逐渐变得成熟、稳重,开始真正思考“守护”二字的重量。
阿默则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会在她遇到困惑时,用他那特有的、一针见血的方式点醒她,或者在她情绪低落时,变戏法般又拿出一只新的草编蝴蝶,无声地递给她。
每一次归来,绮里小媛的身上都会多一分风霜,也多一分沉淀。而每一次离开,她的目光都会更加坚定,目标也更加明确。
衡道山与驭界枢,成了她永远可以停靠的港湾和汲取力量的源泉。而她的故事,也成了连接这座永恒山峦与外面纷扰世界的一道流动的桥梁。
守护的传承,在这一次次的离去与归来中,变得愈发具体而生动。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不知不觉又是数度春秋掠过。
这一日的半月之期,绮里小媛依旧准时御剑而来,剑光敛去,轻巧地落在衡道山巅、驭界枢的平台之上。她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历练后的沉稳,眼神却依旧明亮如初。
早已感知到她归来的阿默,缓步走了过来。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先听她叽叽喳喳地分享见闻,而是微微侧头,那双白瞳仿佛能穿透虚空般,在她身后空空如也的地方“扫视”了一下。
绮里小媛正想开口打招呼,见到他这反常的举动,不由得疑惑道:“阿默,怎么啦?我身后有什么东西吗?”
阿默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摇了摇头,用一种仿佛自家地里白菜迟迟卖不出去的惆怅语气叹道:“唉……这都过去好几年啦……你说你走南闯北,见识了那么多青年才俊、英雄豪杰,怎么次次都是独来独往,一个合眼缘的伙伴都不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正巧,葛清霏也从指挥舱室走了出来,听到阿默的话,也露出了深有同感的表情,温和地笑道:“是啊,小媛。每次听你说起旅途中的趣事,总能听到你提到一些不错的朋友,或是仗义相助,或是志趣相投。既然都是并肩作战过的伙伴,为何从不邀请来衡道山做客呢?我们也想认识一下让你赞不绝口的朋友们啊。”
绮里小媛被两人一唱一和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眼神飘忽了一下,小声嘟囔道:“我……我觉得没必要嘛~就是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各有各的路要走,带来给你们看……多奇怪啊……”
“小媛,”葛清霏走到她面前,神色认真了些,轻轻点出,“同伴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共同经历某一段冒险。它意味着信任、分享、互相扶持,意味着你的世界不再只有衡道山和过往的伤痕,会有新的色彩、新的牵挂、新的力量注入你的生命。将值得信赖的伙伴带回视为‘家’的地方,本身就是一种认可和分享,这怎么会奇怪呢?”
她看着妹妹,语气柔和却充满力量:“我们希望你快乐,希望你的世界广阔而温暖,而不是永远独自背负着所有前行。真正的守护者,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绮里小媛怔怔地听着大姐的话,又瞥了一眼旁边虽然面无表情但明显在“点头”赞同的阿默。她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旅途中所遇的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并肩作战时的热血沸腾,那些把酒言欢时的开怀畅谈……
好像……确实,每次回到衡道山,虽然安心,但总觉得那些精彩的、激动的、甚至是愤怒的经历,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似乎缺了点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别扭,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声道:“好吧!我知道啦!下次!下次要是再遇到靠谱又有趣的家伙,我一定想办法把他……呃,或者他们,骗上山来给你们看看!”
“这才对嘛。”葛清霏欣慰地笑了。
阿默也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仿佛已经开始期待下次半月之期,平台上能多几个陌生的、有趣的身影了。
衡道山的风,似乎也因这个承诺,而变得更加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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