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修文……”罗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神冰冷，“不认识！听都没听过！肯定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他斩钉截铁地说。
现在，他完全理解了李威的恐惧和失态。这不是几千块的问题，这是足以让人倾家荡产、甚至可能引发刑事案件的惊天骗局！
“罗兄弟！罗兄弟！你得帮帮我啊！我们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好过，你又能好的了多少？妈的就知道不能和这帮二代混一起。”
李威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罗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求你了！你跟张总关系近，你帮我递个话！探探口风！看看张总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博物馆项目’？齐奇这王八蛋到底在搞什么鬼？我的水泥到底送哪去了？张总得给我个说法啊！”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罗明用力甩开他的手，心里乱成一团麻。帮忙？递话？他现在自身难保！这事太大了！
牵扯到公司股东（齐奇）可能涉嫌诈骗！涉及近四十万的巨额物资！他罗明算哪根葱？一个现场管工人的小包工头，跑去跟大老板张波说：“波总，齐总好像在外面用公司名义骗了人家四十万的水泥”？这不是找死吗？
“李哥，”罗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无奈，甚至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哀，“你太高看我了！我罗明说到底，就是个在工地上干苦力活的！给公司打工，混口饭吃！公司高层的事情，股东之间的事情，我算个什么东西？我能知道什么？我又敢知道什么？”他苦笑着摇头，“插手这种事？我以后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张总一句话，我立马就得卷铺盖滚蛋！我手下这几十号跟着我吃饭的兄弟怎么办？”
“可是……可是罗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李威绝望地低吼，“四十万啊！我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还有外面欠的材料款！这要是打了水漂……我……我就只能去跳长江了！”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恐惧和绝望让他看起来瞬间老了十岁。
看着李威这副模样，罗明心里也不好受。
虽然李威之前的行为让他鄙夷，但现在，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那种灭顶之灾般的恐惧。
同时，一股更大的寒意笼罩着他自己——张波的公司要是因此垮了，或者陷入巨大的法律纠纷，他罗明一样是在劫难逃！
对张波还是不能带着前世的滤镜了，本来说好的开工三天就要一笔开工费的，现在开工十天了都没到账。
他必须想办法自救！但眼下，绝不能把自己直接卷进去当炮灰。
罗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他不能直接去找张波，风险太大。
但也不能完全不管，任由这颗炸弹爆炸，到时候大家都得粉身碎骨。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替他探路、又能把风险降到最低的“刀”。而眼前走投无路的李威，似乎就是这把现成的“刀”。
“李哥，”罗明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深邃而冷静，他凑近李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速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听我说，现在慌没用！哭天抢地也没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真相！是看张总到底知不知情！这事，你不能指望我直接去问，我的位置太敏感，一个不好，你的事没解决，我先被当替罪羊踢出去了！”
李威茫然又急切地看着他：“那……那怎么办？”
“你听我教你！”罗明压低声音，思路异常清晰，“你让你公司的财务！记住，是财务！以公司对公的名义，给通达公司打电话！或者直接给波总办公室打电话！打电话的理由，你自己想！比如：”
就说年底\/季度末了，财务需要做账，要对一下贵公司（通达）目前所有未结清的货款明细，请对方提供一下截止目前的欠款清单和对应项目名称。”
“或者说，公司内部要做个材料供应商评估和资金盘点，需要核对贵公司所有项目的供货记录和应付款项。”
“再或者，就说银行那边需要提供主要客户的交易流水和应收账款证明，申请贷款用。”
罗明的眼神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总之！找一个冠冕堂皇、公事公办、合情合理的财务理由！不要提齐奇！不要提‘博物馆项目’！更不要提什么一天两百吨！就当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就是正常的财务流程询问！让财务去问！你本人不要出面！”
他紧紧盯着李威的眼睛，强调道：“重点在于，让通达公司那边，主动提供他们公司账面上认可的所有欠你款项的明细！特别是项目名称！如果通达公司的财务或者张波本人，在电话里主动提到了‘博物馆项目’或者确认了那一千四百吨水泥的债务，那就说明张波知情！这事可能就是公司行为，只是没告诉我这个小角色！那你就还有救，至少钱有着落！”
“但是！”罗明的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峻，“如果通达公司那边提供的欠款明细里，根本没有‘博物馆项目’！或者只有中医大这边的十吨水泥钱！对那一千四百吨水泥完全不知情！那……”
罗明没有说下去，但李威已经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倒。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齐奇是彻头彻尾的诈骗！
而且是用通达公司的名义！张波也是受害者！他李威的水泥，彻底打了水漂！追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四十万，血本无归！
“威哥，”罗明用力拍了拍李威僵硬的肩膀，试图给他一点渺茫的希望，也是给自己一点底气，“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按我说的做！先让财务打电话试探！记住，一定要稳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探到口风是第一位的！至于后面怎么办……”他顿了顿，眼神望向远处喧嚣的工地，声音低沉下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安慰的语气，也像是在说服自己：“退一万步说，威哥你也别太……太往绝路上想。波总……张波张总，他的根子，可是在水果湖那边，硬着呢！他还不至于，也犯不着，为了骗你这几十万的水泥钱，把自己和老底都搭进去。这里面……水太深，我们得先摸清楚。”他把“水果湖”三个字咬得很重，既是提醒李威张波背景深厚（暗示事情或许有转机，张波有能力解决），也是在无形中给李威，也给自己，打一针虚幻的强心剂。
李威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手里的烟早已熄灭，烟灰落了一身也浑然不觉。
罗明的话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最后一丝侥幸也冲刷殆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四十万巨债的阴影，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他的脊梁上，几乎要将他碾碎。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一种混合着绝望、哀求、最后一丝微弱期盼的复杂眼神，死死地盯着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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