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略显陈旧的黑色桑塔纳和两辆簇新的丰田考斯特，卷着尘土驶离喧嚣的市区，最终停在城郊略显偏僻却装修气派的“聚福楼”门前。
这里是王老板和李老板精心选择的“战场”——远离华建总部耳目，方便施展，也足够彰显他们对这次“供应商考察”的重视。
最大的包厢“富贵满堂”早已虚位以待。
厚重的仿红木圆桌，铺着洁白的桌布，中央一个硕大的紫砂炖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药材的独特气息弥漫开来。
锅里赫然是一只炖得酥烂的整只老鳖，汤色金黄浓郁。
围绕着这个“镇桌之宝”，是码放得满满当当的硬菜：色泽油亮的红烧野兔，点缀着青红椒；清蒸的鲈鱼，鱼身划着细密的花刀，上面铺着葱姜丝，淋着热油；还有油焖大虾、葱烧海参、清炖狮子头……林林总总，极尽丰盛。
“哎呀，林总！张总！可算把您几位盼来了！一路辛苦，快请上座！”王老板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穿着件质地不错的短袖衬衫，热情得近乎谄媚地迎了上来，一把拉开主位的椅子。他身边的李老板则显得精干许多，西装革履，笑容含蓄，紧随其后招呼着华建的一行人。
林国栋，华建集团的总经理，五十岁上下，面容沉稳，目光锐利，微微颔首，在主位落座。
紧随其后的是副总经理张波，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眼神却在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最终在林国栋对面的位置坐下。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心照不宣——这场考察，核心的供应商名单其实早已在高层达成了某种默契，但表面功夫必须做足，内部的博弈也要在规则内进行。
依次落座的是：
罗明，刘强，吴强，张海峰，还有几位随行的技术员和采购员，安静地坐在下首。
“来来来，林总、张总，各位领导，尝尝我们这儿的特色！这老鳖是山里农户散养的，绝对野性十足，大补！这野兔也是昨天刚套的，新鲜！”王老板一边热情介绍，一边亲自拿起一瓶包装低调却透着不凡的五粮液，熟练地开启，“这酒啊，可是托了好朋友直接从酒厂弄出来的内供，市面上根本见不着，您几位品品，绝对纯正！”
他殷勤地给林国栋、张波以及几位核心人物斟满酒。
清澈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散发出浓郁的窖香。
林国栋没有立刻动筷，而是沉稳地端起酒杯，目光扫过王、李二人，声音不高却极具分量：“王老板、李老板，二位费心了。这酒好，菜更好。不过，我们华建考察供应商，最看重的还是实力和信誉。酒好菜好，不如货好。这杯酒，敬的是我们双方未来合作的可能性，但前提，是贵方过硬的产品和履约能力。”他的话开门见山，直接给这次奢华的午宴定下了基调——生意是核心，面子情分要靠后。
张波立刻跟着举杯，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圆滑的敲打：“林总说得极是！王老板、李老板的热情我们感受到了。不过今天咱们聚在一起，说到底还是为了生意。喝好，更要谈好。借着这杯酒，咱们把合作的规矩、要求，都摊开来说清楚，定下来，对大家都好。来来，干了这杯，预祝合作顺利！”他的话既附和了林国栋，又暗示了“谈规矩”的环节即将开始，也安抚了一下供应商的情绪。
众人纷纷举杯，气氛在觥筹交错间似乎热络起来，但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动了不少，气氛也从最初的客套进入更实质性的阶段。王老板几杯酒下肚，脸上红晕更盛，开始大倒苦水，试图博取同情：“林总，张总，各位领导，不瞒您说，现在这建材生意，是真难做啊！您是不知道，水泥的原材料，什么石灰石、黏土、煤炭，价格那是一天一个样，噌噌地往上涨！还有人工，现在工人也精贵了，工资要求高，还不好找。我们给华建的报价，那真是贴着成本线，就图个长远合作，薄利多销啊！您几位可得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
他话音刚落，坐在罗明旁边的刘强就跟着起哄，嗓门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市侩的算计：“哎呦，王老板，您这话说的！我们华建的项目，那用量可是实打实的！常青花园，还有我那边的城东项目，哪个不是嗷嗷待哺？用量大，您就该多让点利嘛！咱们合作共赢，您让点利，我们多用点，您总量上不就赚回来了？”刘强的心思很直白，就是想在自己负责的项目上压压价，占点便宜，至于质量和供货是否真的能保证，似乎不是他最关心的。
罗明微微皱眉，刘强的市侩让他有些不适。
他放下筷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刘强的咋呼：“王老板，价格固然重要，但质量和供货的稳定性，才是我们项目部最关心的命脉。”
他看向王老板，眼神锐利，“常青花园现在每天的水泥需求量是四十吨，下个月主体结构全面铺开，很可能要加到六十吨，高峰期甚至更多。你们的生产线产能能不能稳定跟上？运输车队有没有保障？砂石骨料的储备是否充足？这些，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工地上耽误一天工期，机械租赁费、工人窝工费、银行贷款利息……这个损失，可不是几车水泥钱能弥补的。”他的话直指核心，带着项目一线管理者的压力感。
坐在罗明对面的张海峰，立刻接过话头，从技术角度补充，语气沉稳专业：“罗经理说的非常关键。除了产能和供货及时性，质量是硬杠杠。我们要求，每车运到工地的水泥，必须随车附带完整的出厂合格证和由你们实验室出具的、符合国家标准的批次抽检报告。卸车时，我们项目部的质检员会当场进行抽样复检。复检合格，才能入库使用。如果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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