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高阳这一跪,围观的人是愈发多了。
就在官兵前去常家时,章首辅的人已找到了常高阳。
用章首辅的话来说——
并非他言而无信,也并非他不愿帮助常高阳。
只是这宋明远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
他若是敢睁只眼闭只眼放常高阳一条生路,那以宋明远的性子,只怕会另外上一封密函弹劾常高阳的。
所以,这才有今日常高阳这一跪。
宋明远看着这一幕却是说不出话来。
若换成从前,他会觉得解气。
他虽是重生者,虽是穿越者,从前受常清逼迫时,也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是如何如何扬眉吐气。
若不是他知晓了保定寺庙一事的内情,以他的性子,甚至不会弹劾常高阳。
有道是穷寇莫追。
有道是死者为大。
但如今……宋明远他看着跪在地下的常高阳,却是摇摇头,冷笑着开口。
“常大人这话。”
“我有些听不明白。”
“你我之间,无关从前旧事,又何来恩怨一说?”
“我弹劾的是你收受贿赂、谋害百姓。”
“至于愿不愿意放你生路,是官府要决定的事,并非我能做主。”
话毕。
他看都没看常高阳一眼,抬脚就要走。
常高阳听懂了这话,宋明远是要致自己于死地啊!
他哪里会眼睁睁看着宋明远离开?
当即,他将宋明远的腿抱的是愈发紧了,只低声道:“宋大人。”
“对,现在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所有的错都在我,都在我们常家!”
“只要你愿意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如今常家虽比不得当初,但也是不缺钱的,手上的银钱比你做几十年当官、做生意来的都多!”
“只要你肯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全都给你!”
“你的那些钱,你以为我稀罕吗?”宋明远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一冷,“就算赔上你们长家所有人的性命,我也觉得你们是活该!”
他抬脚要走,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索性低声道:“你不是一直觉得常勉没能考中举人、没考上进士,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我宋明远,也会有陈明远、张明远等人,常勉终究是难成大器!”
“不是常勉不好,而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常家如此,常勉又能好到哪儿去?”
“当日常勉玷污范雨晴后,你这个父亲不仅不将他扭送至大牢,还想方设法遮遮掩掩、想着包庇纵容,也难怪他这个当儿子的不成器!”
“常家落得这般境地。”
“说白了,是你们咎由自取,是你们活该!”
话毕。
他猛地扯身,转身就走。
常高阳看着宋明远离去的背影,却是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们常家之所以落到这个境地,竟是与那个叫范雨晴的女子有关?
原来竟是他一时妇人之仁,才酿成了大错!
……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就传来常家被抄家的消息。
常高阳兄弟二人纵然已经分家,但常高逸未能幸免。
但比起常高阳秋后问斩,常高逸情况要好些,落得一流放千里的境地。
不仅如此,到了最后,常家查抄出白银17万两、黄金两,其古玩字画、珍宝玉石更是数不胜数。
当这个数字传出来时,众人无不咋舌,都说常家上下果然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但宋明远知道,这般数字虽谈不上冰山一角,但起码常家隐匿的财产还有足足一半之多。
想当年,常清一口气就能拿出3万两银票来,区区17万两白银对常家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若他是常高阳,明知事情无转圜余地,定会先将家中老小、财物打点好。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时。
这簌簌飘落数月的大雪终于停了。
有阳光藏于层层阴霾之中,隐隐有几分破云而出的意思。
恰逢今日是宋明远休沐之日,也正好是文蟠上门做客的日子。
他刚与厨房的厨子交代了几句,吉祥就进来了。
“二爷。”
“范先生与范姑娘来了,说想要见您。”
宋明远早知他们会过来,当即吩咐道:“请范先生他们进来吧。”
很快。
范宗就带着范雨晴走了进来。
范宗当日与宋明远说出实情,不过是不想叫他走错路,而后他听到宋明远弹劾常高阳、听到常家被抄家的消息,多少还是有几分震惊。
范雨晴听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要求范宗带她来见一趟宋明远。
用范雨晴的话来说:“以宋公子这般性子,此事虽非他所为,却因他而起,他定会心生不安。”
“有道是心结易结不易解,如今我的心结早已解开。”
“此事因我而起,我想要劝他莫要因从前之事不快。”
她之所以要邀上父亲范宗,是想着男女授受不亲,总不好私下见面。
她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却想着宋明远尚有大好前途,总不能因自己毁了名声。
如今范雨晴一走进来,就含笑唤道:“宋公子。”
“晴姐儿……”宋明远低声道,有些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宋公子,你先莫要多言,先听我说。”如今范雨晴与宋明远打交道,比从前多了许多,也正因心怀大义、从前那些旖旎的心思早就消失不见,如今她坦然道:“当日保定寺庙一事,我没有错,你没有错,错的是另有其人。”
她的声音虽一如既往的轻柔,但仔细听来,却带着几分沉稳:“既然事情早已过去多日,又何必沉迷于过往?”
“常勉与常清已死,常高阳已被判秋后问斩,常高逸被判流放千里,常家一家落得这般境地,对我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
“有道是祸福相依,这坏事未必终究是坏事。”
“如今我教导这么多学童,只觉心中充实不少,所以请你莫要自责。”
”往后,你我二人以兄妹相称就好。”
“我相信,就算我一辈子不嫁人,靠着宋家、靠着兄长你,一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她担心宋明远自责,更担心有好事者跑到宋明远跟前说些胡话,比如‘你该对范雨晴负责’之类的话。
这么多事情过去,她早已明白一个道理——
女子生而于世,依靠的是自己,而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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