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平静的视线，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林傲天用光焰与威势构筑的所有铠甲。
那是神只对凡人的审判。
更是造物主对一件失败造物的，冷漠的注视。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林傲天扭曲的喉咙深处炸开！
他身上璀璨的银光不再神圣，转而燃烧起一种歇斯底里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玄阶身法，《流光魅影》！
嗡！
林傲天悬浮于半空的身影，骤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只一瞬间，数十道与本体一般无二，同样身披战甲，手持战刀的银色残影，便布满了整个擂台的上空！
每一道残影，都散发着凌厉的杀机！
下一瞬，这数十道流光，如同接到了同一个指令的蝗虫群，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同时扑向了擂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黑色身影！
整个擂台，彻底化作了一张由刀光与魅影交织而成的，银色的天罗地网。
快！
快到了极致！
快到连宗师级的强者，都只能捕捉到一片片连绵不绝的，撕裂空气的银色轨迹！
他们甚至无法分辨，哪一道是真身，哪一道是残影！
因为每一道残影挥出的刀，都蕴含着足以开碑裂石的真实力量！
“完了！”
有世家家主身体猛地前倾，手中的玉杯被无意识地捏成了齑粉。
“这种无差别的饱和攻击，除非他能瞬间移动，否则，必死无疑！”
然而。
风暴的中心。
那张由死亡编织的大网，即将收束的最后一刹。
江掠，依旧一步未动。
一道刀光，携着尖啸，从他的左侧太阳穴劈来。
他只是微微偏头。
锋锐的刀锋，便擦着他的鬓角发丝，斩入了他身侧的地面。
另一道残影，从他背后鬼魅般浮现，一刀捅向他的后心。
他只是沉下右肩。
致命的刀尖，便贴着他的脊椎骨，险之又险地刺入了空处。
来自头顶的力劈。
来自脚下的撩斩。
数十道足以致命的攻击，在同一秒内，从所有方向，同时降临！
他抬腕。
他扭腰。
他侧身。
他甚至只是轻轻地，抬起了一根手指，用指尖在某一道刀光的侧面，轻巧地一拨。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简单到了极致。
幅度小到了极致。
省力到了极致。
却又精准到了，让所有目睹这一幕的武者，都感到一阵阵从灵魂深处升起的，彻骨的寒意！
整个中央武道馆，那十万人的会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嘴巴，都无意识地张开。
所有人的眼球，都因为过度震惊而布满了血丝。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数十道代表着速度与力量极限的银色流光，如同发了疯的飞蛾。
而那个黑色的身影，就是一簇永恒燃烧，却又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神圣烛火。
所有的飞蛾，都用尽生命，拼尽全力，以最绚烂的姿态，起舞着，冲向那烛火。
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最后瞬间，以一种堪称完美的，充满艺术感的姿态，与那火焰，擦肩而过。
这哪里还是战斗？
这分明是一场早已预演了亿万遍的，盛大而又荒谬的独舞！
林傲天，就是那个在舞台上挥洒着汗水与生命，疯狂旋转，姿态癫狂的舞者。
而江掠，则是那个站在舞台之下，谱写了所有乐章，规定了所有动作，掌控着一切的，编舞师。
那山呼海啸般的助威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冰冷的，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压抑氛围。
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只剩下那个疯狂的舞者，与那个孤高的，掌控一切的影子。
贵宾席上。
司徒宏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所有的平静都已消失。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两道璀璨夺目的精光，死死地锁定着擂台上的江掠。
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喃喃自语。
“不是闪避……”
“是掌控！”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他掌控了空间！掌控了气流！甚至掌控了林傲天体内，每一分力量流转的节点！”
“林傲天的每一次攻击，他发力的时机，他变招的角度，甚至他下一个念头……都早已在江掠的计算之内！”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动！”
“他只需要在原地，等着林傲天，自己把所有的破绽，都送到他的面前！”
就在这时，司徒宏的瞳孔猛地一凝。
他看到了！
在林傲天那璀璨的战甲光芒之下，一缕缕微不可察的，代表着生命本源的血色雾气，正从他的毛孔中不断逸散，然后被战甲的符文瞬间蒸发！
他的生命气息，正在以一种雪崩般的速度，疯狂流逝！
“原来如此……”
司徒宏缓缓靠回椅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是‘天狼血丹’。”
“燃烧生命换取力量的禁药。”
“这个蠢货，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走下擂台。”
擂台上。
那场疯狂的独舞，终于迎来了尾声。
当林傲天斩出最后一刀后，他身上的数十道残影，轰然溃散。
他的真身，踉踉跄跄地，落回了地面。
他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张英俊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身体，因为力量的过度透支，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输了。
输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更加屈辱。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底牌，所有的挣扎，在对方面前，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滑稽的笑话。
江掠，终于，缓缓放下了那只刚刚拨开一道刀锋的手。
他看着对面那个身体与尊严都已被彻底掏空的身影。
那双平静如万古深渊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不是轻蔑。
不是嘲讽。
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生命，在看到低等生物用尽全力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挣扎后，所产生的……
怜悯。
就是这丝怜悯，像一柄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加锋锐，更加冰冷的刀。
无声无息地，狠狠地，扎进了林傲天那早已千疮百孔的，最后的骄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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