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漠然冰冷的眼眸睁开的瞬间，整个腐朽星云都为之凝滞。
它并非愤怒。
愤怒是属于生命的情绪，而它，是生命的终结。
它只是被一只蝼蚁的行为所“打扰”。
那片由亿万枯骨组成的，遮蔽了整个星系的巨脸，其核心处，一道比周围所有黑暗更加深邃的裂痕缓缓张开。
一道纯粹由“终结”概念凝聚而成的黑色神光，从中喷涌而出。
它不像能量光束，更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死亡法则的实体化长河。
它的目标，并非前线的任何一艘战舰，而是越过了层层防线，精准地射向了人类防线后方最柔软的腹地。
那里，一座巨大的环形空间站正静静悬浮着。
生命方舟。
人类伤员、后勤人员以及部分撤离的平民，都集中在那里。
刺耳的最高级别警报，在空间站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响起。
无数刚刚脱离险境的伤兵，脸上刚刚浮现的些许安宁，瞬间被彻底的绝望所取代。
空间站的中央禅定室内，一位须发皆白，身穿朴素麻衣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丹心圣者。
他不是冲锋陷阵的战将，他的法则，是“生机”与“滋养”。
他一生都在与死亡赛跑，从战场上救回一个又一个濒死的战士。
此刻，死亡本身，向他而来。
透过舷窗，他看到了那条奔袭而来的黑色长河。
他那双看过无数生离死别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一股化不开的悲悯。
他站起身。
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他只是对着阿尔法星门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
下一刻，他体内那颗淬炼了数千年的圣人道果，轰然燃烧。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气息，从他干瘦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他的白发化为青丝，苍老的皮肤恢复光泽，整个人仿佛逆转了时光，回到了最鼎盛的青年时代。
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血肉、骨骼、乃至灵魂，都在燃烧中化作了最纯粹的生命源能。
他化作了一轮金绿色的太阳。
一轮驱散一切腐朽，代表着生命最璀璨光辉的太阳。
“生命太阳”没有丝毫迟疑，主动迎向了那条毁灭一切的腐朽长河。
两者在冰冷的宇宙中，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只有一片极致的光与极致的暗，在相互吞噬，相互湮灭。
金绿色的光芒，疯狂地净化着黑色的腐朽。
腐朽神光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在哀鸣、崩塌。
而“生命太阳”的光辉，则强行将这些崩塌的法则重新“治愈”，用最纯粹的生机去填补那份虚无。
整个战场，无论是人类还是卡拉神族，都看到了这毁天灭地又绚烂至极的一幕。
无数正在浴血奋战的人类士兵，沐浴在那片金绿色的光辉下，感到身上的伤痛减轻了些许，心中的恐惧也被一股暖流驱散。
那轮太阳，在用自己最后的存在，庇护着每一个人。
可腐朽神光，源自“腐朽君主”的本体，源源不绝。
而“生命太阳”的光与热，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金绿色的光芒开始闪烁，变得黯淡。
最终，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光和热之后，它如同一颗燃尽的恒星，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一位圣人，就此陨落。
腐朽神光也被抵消了九成九，仅剩的一缕黑气，在抵达生命方舟前，便彻底消散。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最高指挥中心，赵无极魁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死死握住控制台，坚硬的合金被他捏得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前线，凌战天一枪将一艘卡拉战舰捅穿，他仰头看着那片熄灭的星空，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
一名年轻的士兵停下了射击，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悲愤，在每一个人类的心中，化作了即将喷发的火山。
就在此时。
一道混杂着亿万怨魂哀嚎的灵魂咆哮，横扫了整个星域。
那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对这种“无谓牺牲”的，极致的轻蔑。
“腐朽君主”那由无尽枯骨组成的庞大本体，第一次真正地向前移动。
它不再满足于领域的压制，它要亲手碾碎眼前这个还在反抗的文明。
它的目标，阿尔法星门的核心。
“全军，死守！”
赵无极嘶哑的咆哮，是他作为总指挥官的最后一道命令。
下一瞬，他的身影从指挥中心消失，直接出现在了阿尔法星门之前。
几乎在同一时间，凌战天的身影也撕裂空间，出现在他的身旁。
两位人类目前最顶尖的圣者，并肩而立。
一个周身环绕着尸山血海的铁血领域。
一个身后浮现出万千兵戈交击的战伐天地。
他们是人类文明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防线。
“腐朽君主”那遮天蔽日的本体，缓缓压近。
真正的圣者级大战，在星门之前，彻底爆发。
……
陨石带深处。
随着又一座山峰般的祭坛在混沌光柱下轰然解体，江掠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第二座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息，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威压，从遥远的星门方向传来。
那不是力量。
那是宇宙基本规则层面的，剧烈冲突。
他的混沌王座在他的识海中疯狂震动，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外界的法则正在被强行撕裂又重组。
仅仅是逸散出的余波，就让周围的空间像沸腾的水面一样，布满了扭曲的褶皱。
江掠的“秃鹫”突击舰，在这股余波中像一片风中的落叶，随时可能被撕碎。
他这才明白，自己拼尽全力摧毁祭坛的战果，在那等层次的对决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个人终端上，一道强制命令弹出。
“所有王者境单位，立刻撤离至b-3安全区，规避圣战余波！”
幸存的队员们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看向江掠，等待着这位创造了奇迹的队长，下达撤退的命令。
江掠没有说话。
他只是透过舷窗，望向那片被法则风暴彻底淹没的，星门的方向。
他能看到，赵无极与凌战天的领域，在“腐朽君主”那无边无际的灰色国度面前，如同两盏风中的残烛，摇曳不定。
他想起了赵无极那嘶哑的嘱托。
想起了那位素未谋面，却用生命化作太阳的丹心圣者。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驾驶员。
“设定航线。”
驾驶员下意识地准备输入安全区的坐标。
“去哪里，队长？”
江掠抬起手，染血的指尖，没有指向代表安全的后方。
他指向了那片连圣人都在陨落的，最恐怖，最绝望的战场核心。
“那里。”
突击舰的引擎，发出一声疲惫却决绝的轰鸣。
在所有撤退的友军那不可置信的注视下，这艘遍体鳞伤的小船调转了方向。
它孤独地，逆着求生的洪流，朝着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圣战风暴，一头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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