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更,行宫内外万籁俱寂,唯有风穿廊柱,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突然,马厩方向爆发出一阵凄厉嘶鸣,铁栏剧烈震颤,尘土飞扬。
三匹御马竟在无人靠近的情况下猛然挣断缰绳,鬃毛倒竖,眼瞳泛白,如疯如狂地冲撞围栏。
其中一匹通体漆黑的御骑更是直奔皇帝寝帐而去,铁蹄踏碎青砖,溅起火星点点。
巡夜侍卫拼死拦截,数人被掀翻在地,血染衣襟,才堪堪将它绊倒擒住。
消息传至萧玦耳中时,他正披着玄色外袍,坐在灯下翻阅一幅灰烬拼成的地图——那是虞妩华昨夜焚香后留在银鹤炉底的残迹。
线条虽模糊,却精准勾勒出北岭哨塔、飞骑令传递节点与戌时换岗盲区。
他指尖抚过“戌时换岗”四字,眸色渐沉。
就在这时,魏长林跌步进殿,跪地叩首:“陛下息怒,此乃山魈作祟,野气侵扰牲畜,实属偶然……”
萧玦没说话,只将一张素绢缓缓推至案前。
上面八字墨迹未干:“戌时换岗,血印为证。”
烛火轻晃,映得魏长林脸色发青。
“今夜值守交接,是谁当值?”萧玦声音冷得像从冰窟里捞出来。
“是……是刘副使,按例戌初交班。”魏长林嗓音微颤。
“可有血印?”
魏长林一僵。
宫规森严,换岗须以朱砂指印登记于簿,而今册上确有一枚印记,色泽暗红,边缘晕染,分明不是朱砂,而是仓促间蘸了伤口之血所留!
他张口欲辩,却见萧玦目光如刀,已洞穿一切。
殿内死寂,唯有铜漏滴答,敲在人心头。
与此同时,紫云偏殿。
虞妩华在软轿中悠悠转醒,白芷俯身低语:“小姐,沉砚刚查清,马厩草料里掺了西域迷心草,无味无形,但长期调配者手心会留下淡淡药香。而负责此事的……正是刘副使。”
虞妩华静静听着,指尖缓缓摩挲腕间那枚古旧青铜镯,镯身刻着蝶翼纹路,隐现火痕。
她唇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前世此时,并无逃马之事。
是魏长林因绿芜逃脱北岭杀局而心神大乱,急于另设陷阱,妄图借御马惊驾嫁祸于她“不祥”,却不料慌乱中露出马脚——竟让亲信在换岗簿上留下真实血迹。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闭目片刻,轻声吩咐:“去告诉沉砚……那枚血印,是‘火蝴蝶’咬的。”
白芷一怔,随即会意,悄然退下。
次日辰时,行宫设临时朝会。
萧玦端坐主位,面色阴沉。
案前摆着昨夜截下的草料样本,太医已验明其中含有迷心草成分。
刘副使跪伏阶下,仍矢口否认:“草料采买皆依规制,微臣绝无半点疏漏!交接之时一切如常,血印亦是例行公事……”
魏长林正欲开口替其周旋,忽闻殿外传来一声娇软呼喊:
“爸爸的马……又被黑影喂了毒草……火蝴蝶在哭……”
众人愕然回首。
只见虞妩华披着霞红斗篷,脚步踉跄步入殿中,双目失焦,唇瓣轻颤,似梦呓般呢喃。
她一头扑向案台,猛地抓起一把草料塞入口中,下一瞬便软倒在地,四肢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贵人中毒了!”太监尖声惊叫。
太医疾冲上前,撬开她牙关,探脉之后却神色骤变——她舌底尚存药渣,呕吐物中检出微量迷心草毒素,但体内并无真正中毒迹象!
原来她早已含药伪装,只为当众“亲尝验毒”。
满殿哗然。
萧玦眸光一闪,未动声色,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这女人看似痴傻,行事却步步衔扣,连自毁清誉都在计算之中。
她不怕痛,不怕辱,甚至不怕死——她究竟想要什么?
而魏长林跪在一旁,额头冷汗涔涔滑落。
他盯着虞妩华苍白的脸,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个本该死在北岭断崖的宫女绿芜,昨夜竟出现在禁军耳目最薄弱的马厩后巷……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退下的那一刻,一道黑影悄然掠过屋檐,手中攥着一枚带血的铜扣,蝶翼中央,火纹清晰可见。
戌时刚过,行宫深处的更鼓敲得人心发紧。
萧玦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砚台翻倒,墨汁泼洒如血。
“草料采买、仓储转运、分发登记——三日内,朕要看到每一环经手之人的名册!”他声如寒铁,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内务总管,“若有半句虚言,便提头来见。”
殿中无人敢应。
魏长林僵立一旁,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这一查,便是牵丝攀藤,迟早会扯出那条藏在暗处的线——而那线的尽头,正系在他腰间。
沉砚领命而出,玄衣铁甲踏过青石长阶,每一步都像钉入地底的桩。
他袖中那份名单沉如千钧:交接时辰、密信路线、传递暗语……无一不是虞家旧部以命换来的耳目布控图。
如今,它落在了皇帝亲信手中,如同一把淬毒的钥匙,即将开启禁军与宦官之间多年盘根错节的黑幕。
回廊转角,一抹灰影贴柱而立,是绿芜。
她低垂着头,双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还沾着马厩的草屑。
方才魏长林那一瞬的惊惶,她看得真切——瞳孔收缩,喉结滚动,右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香囊。
那是信号,也是破绽。
她悄然退入杂役房,从破褥下摸出一张皱纸,借着油灯微光,默写出最后一组名字:申时三刻,西角门守监赵德安,接黄绸布包一只,未登记入库……
虞妩华独坐灯前,指尖夹着一枚铜扣,缓缓沉入一碗幽蓝药水。
片刻后,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密暗纹,蝶翼中央燃起一道火痕,宛如活物苏醒。
“蝶火·已燃。”她轻启朱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窗外风起,枯叶打着旋儿掠过飞檐,直扑向御书房侧巷深处——那里正是魏长林居所所在。
风卷残叶,也卷走了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信任、权柄、还有那些曾被深埋的谎言。
她不要立刻杀人,她要的是让他们自己撕开伪装,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进自己挖的坟。
铜扣取出晾干,她将其置于檀木匣中,轻轻合盖。
烛火跳了一下,映得她眸色幽深如渊。
疯?那就疯到底吧。
让这满宫的人都看看,梦呓能杀人,痴语可定罪。
夜渐深,万籁俱寂。
乾清殿内,萧玦披衣而起,眉心突突跳动。
他本已入睡,却被一股莫名心悸惊醒。
梦境残影尚在眼前:虞母血袍执剑,站在断崖之上,寒风吹裂天幕。
可这一次,她不再扑向他——而是猛然抬手指向殿角一名跪伏宦官的背影,嘶吼之声穿透时空:
“他在枕边点香!梦是你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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