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妃被软禁的第三日,宫中突起惊雷。
天还未亮,东宫外便传来一阵骚乱。
守门太监跌跌撞撞奔入内廷,脸色惨白如纸,口中只反复念着一句话:“李大人……死了!七窍流血,手攥黑纸,像是被厉鬼索命!”
消息传至昭阳殿时,虞妩华正倚在绣榻上描眉。
铜镜映出她一双秋水眸子,清澈得如同山间晨露,唇角却缓缓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风拂过湖面,涟漪未起,杀机已藏。
“哦?”她笔尖微顿,朱砂点在眉心,如一点将燃未燃的火,“他兄长死了?怎么死的?”
白芷立于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全身青紫,口吐黑沫,手中紧攥半张烧焦纸片,上书‘凤印不祥’四字。宗室已有议论,说……说是贵妃以巫蛊咒杀亲族,借怨魂镇压朝纲。”
殿内静了一瞬。
虞妩华轻轻笑了,笑声如铃,清脆动人,仿佛听的是街头趣闻,而非一条人命。
“荒唐。”她放下眉笔,指尖轻抚唇畔,“我若真有这本事,头一个咒死的,便是那夜亲手将我推入冷宫的人。”她说完,抬眸看向白芷,“去太医院,把我平日所用胭脂、香粉、茶引,尽数送去验毒。一粒灰也不许落下。”
白芷一怔:“小姐,这……岂不是坐实了传言?”
“不。”虞妩华缓缓起身,赤足踩上织金地毯,步履轻盈如猫,“他们要信鬼神,我就给他们真相。他们要寻妖妃,我就让他们看见——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魑魅。”
她望向窗外渐明的天色,眸光冷冽如刃。
这一局,从来不是她出手杀人。
而是有人,正借她的名,行诛心之术。
三日后,太医院呈上验毒文书:虞妩华所用之物皆无毒性,反查出死者李尚书生前长期服用一种名为“蚀心散”的慢性毒药——此毒无色无味,潜伏经年,发作时如厉疾攻心,七窍溃败,状若中邪。
而此药,唯禁军三大将领私库有配给记录。
其中一人,赫然是曾于朝会上当众上奏,称“贵妃德才兼备,堪摄六宫之权”的周统领。
萧玦接到密报时,正批阅边关急奏。
他捏着那份验毒文书,指节泛白,眼神却沉得像一口枯井。
“谢霜刃。”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如铁锈摩擦。
黑影自梁上落下,单膝触地。
“查。”萧玦抬眼,目光如刀,“过去三个月,所有曾公开赞誉虞妩华的官员,及其家眷,一一排查生死去留。”
谢霜刃领命而去。
七日后,他跪在御前,额上冷汗涔涔。
“回陛下,已有七起离奇病逝案,死者皆为支持贵妃摄政者之家眷。每案现场,皆留血书‘妖妃祸国’四字,字迹以人血书写,深嵌墙砖。”他顿了顿,声音发颤,“更蹊跷的是……其中有三人,曾在事发前秘密递帖,欲向昭阳殿投诚。”
萧玦沉默良久,忽然冷笑:“好一出借刀杀人。不是她在结党,是有人怕她结党。”
他盯着烛火,眼中风暴翻涌。
虞妩华……竟成了他人铲除异己的利刃?
可笑,可怖,更可恨的是——他竟一时分不清,她是棋子,还是执棋之人。
与此同时,昭阳殿深处,虞妩华正坐在灯下,手中把玩一枚小巧银模。
那是冯银匠连夜重制的微型凤印模型,精巧如豆,内嵌机关,可藏微量香粉。
“去云婕妤那儿走一趟。”她将银模放入锦囊,缝入香囊底部,又添了几味安神熏料,“就说,妹妹体弱多梦,佩此辟邪,可保夜安。”
白芷接过香囊,欲言又止:“小姐,云婕妤虽未表态,却也未曾害您。何必……”
“她不必害我。”虞妩华淡淡道,指尖轻抚香囊边缘,“只要她信我可怕就够了。人心最怕的,不是刀剑,是看不见的影子。她若梦见我剜她双眼……自然不敢再留在这宫里。”
三日后,云婕妤夜半惊醒,尖叫撕裂寝殿。
宫人冲入时,只见她满床打滚,哭喊“贵妃来了”,醒来发现香囊已被自己撕碎,碎片中洒出细粉,气味幽微,似曾相识。
次日清晨,她含泪上书,请求辞去婕妤之位,归隐道观,终身礼佛。
宗室最后一位可能与虞妩华结盟的女子,就此退出这场权力漩涡。
宫中风云愈紧,流言如瘟疫蔓延。
有人说贵妃通阴术,借梦魇杀人;有人说她早已成魔,凤印是她以亲族心头血祭炼而成。
而虞妩华始终安然居于昭阳殿,日日焚香诵经,仿佛世间纷扰,皆与她无关。
直到那一夜。
萧玦独坐乾清宫,手中握着一封密报,眉头紧锁。
西阁耳目来报:昨夜子时,有宫婢见昭阳殿后院地窖石板松动,疑有暗道。
进一步探查发现,地道走势极诡,似直通御药房地下库房——那里,存放着历年废弃的巫蛊禁物名录。
他缓缓站起,眸光冷峻如霜。
若是寻常妃嫔,他早一道圣旨查封了事。
可这是虞妩华。
那个疯得荒唐,却又处处留下真实痕迹的女人。
他凝视烛火,忽然低声问:“若她真有地道……藏的真是巫具吗?”
无人应答。
唯有风穿窗棂,吹得案上密报一角轻颤,如一只欲展翅的黑鸟。
而在昭阳殿深处,虞妩华正站在地窖门前,指尖轻抚墙上新刻的一行字。
那是她昨夜亲手写下的预言,墨迹未干:
“戊戌日,凤印易主。”
她笑了笑,转身离去,裙裾扫过青砖,不留痕迹。
只是谁也没有看见——墙角阴影里,一道极细的铜管正悄然渗出淡淡青烟,随风潜入地底,流向未知的尽头。
第九十九章 风起地窖
乾清宫的烛火在风中剧烈摇曳,映得萧玦的脸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绪。
那封密报已被他反复读过三遍,字字如针,扎进眼底——“昭阳殿后院地窖现暗道,直通御药房地下库房,疑藏巫蛊禁物”。
他本可一道圣旨封锁,一队禁军查抄了事。
可这一次,他没有动怒,反而沉默良久,最终只吐出两个字:“亲去。”
夜露未曦,铜壶滴漏刚过子时。
一支黑甲禁军悄然集结于宫墙深处,无声无息地围住昭阳殿。
火把划破黑暗,照得飞檐斗拱如鬼魅张牙。
殿门轻启,白芷立于阶前,神色平静,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陛下驾到?”她缓缓跪下,声音清冷,“贵妃已安寝,恕不能迎驾。”
萧玦不语,抬步而入。
地窖石门被强行破开的瞬间,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与铁锈味。
火光涌入,照亮了四壁——满墙血书,触目惊心。
“周统领私藏蚀心散,三日后暴毙。”
“云婕妤梦魇成疾,自愿退隐。”
每一条预言,皆已应验。
而在地窖正中,一座沙漏静静伫立。
青铜为架,琉璃为皿,细沙如血,一粒粒坠落,敲击下方铜铃,发出极轻、极规律的“咚、咚”声——竟与人的心跳节奏完全一致。
“这是什么?”萧玦低声问。
周仲安颤巍巍上前,身为太医院首座、精通古术奇方的老臣,此刻额角已渗出冷汗:“此……此乃‘共感机枢’。以音律引梦,以沙数控神,若有人长期聆听此声,极易陷入集体幻觉,梦见同一场景,甚至……信以为真。”他顿了顿,声音发虚,“先朝曾有巫妃以此术惑乱宫廷,致数十宫人自戕,后被列为禁术,焚毁典籍。”
萧玦目光死死锁住那沙漏。
每一响,都像敲在他心上。
他忽然开口:“她这几天,有没有睡过?”
谢霜刃低头,声音压得极低:“据守夜宫女称,贵妃每夜只闭眼三刻,其余时间……都在和镜子说话。”
殿内一片死寂。
萧玦缓步上前,伸手欲触沙漏,却在最后一寸停住。
他不是怕毒,也不是畏邪,而是怕——怕这看似荒诞的一切,正是她想让他看见的。
他环顾四周,最终只带走一面碎镜残片。
那是从地窖角落拾起的,边缘参差,映不出完整面容。
回至乾清宫,他将镜片置于烛火前缓缓烘烤。
片刻后,一行细若游丝的隐形墨迹悄然浮现,如血痕般蜿蜒:
“陛下可知,最可怕的不是我会做什么,而是您已经开始猜我会做什么?”
萧玦瞳孔骤缩。
他凝视那句话,良久不动。
终于,他抬手,将镜片投入火盆。
火焰“轰”地腾起,青烟盘旋而上,在光影交错间,他恍惚看见两个身影在烟中交叠——一个披发赤足,泪流满面,是冷宫中那个被赐白绫的女人;另一个凤冠垂珠,唇含冷笑,正是如今高坐昭阳殿的贵妃。
一念生,一念死。
一念痴,一念魔。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波澜。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而在昭阳殿深处,虞妩华独坐镜前,指尖轻轻抚过一枚从未启用的银针。
针尖极细,藏于指缝,淬的是“忘忧”,一滴入喉,便能令人吐尽真言,连前世记忆都无可遁形。
她望着镜中自己,轻声呢喃:
“你说……我们到底是谁?”
窗外,血月当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照得庭院如浸血池。
案上凤印微微震动,似有低鸣,仿佛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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