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卷起昭阳殿檐下铜铃一阵轻响。
虞妩华立于窗前,指尖捏着一封密信,烛火映照她眸底冷光如刃。
萧玦近来频频召阅永昌年间宗室旧档,尤其是虞氏一族的婚丧记录与宫中赏赐清单。
他不动声色,可每一道调令都像细针扎进她的神经。
他知道什么了?
还是……仅仅起了疑?
她垂眸思索片刻,唇角忽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白芷。”她轻唤。
贴身侍女悄步上前,低眉顺耳。
“将那本《禁方辑录》残页,混入明日送往勤政殿的奏章匣中。”虞妩华语气温柔,却字字如冰,“记住,要放在最底层,夹在礼部贡单之后——他若不亲自翻检,便不会发现。”
白芷心头一跳,抬眼看向主子,却见她目光幽深,仿佛已望穿数载风云。
那本残册是她借墨先生昔日遗留的暗线从民间搜得,仅存三页,其中一页赫然记载:“雪狸花粉可致胎息虚弱,孕七月以上者服之,多流产或诞弱婴。”下方还注有禁忌提醒:“此物性寒隐毒,燃香尤甚,妊妇闻之即损元气。”
而永昌五年冬,正是杜衡主持祭典,按例向六宫进奉“安胎香”——以名贵药材合制,专供有孕嫔妃熏养。
当年虞母怀胎八月,素来康健,却在除夕夜突遭难产,血崩不止,连婴儿也未能保住。
太医署只道是“天命难违”,草草结案。
可虞妩华知道,不是天命。
是谋杀。
三日后,周仲安深夜求见,衣袍沾露,神色凝重。
“娘娘……御医院老库房昨夜失窃。”他声音压得极低,“永昌三年至五年的产妇用药记录尽数失踪,尤其是虞夫人那一卷,被人用利刃从中剖开,整页抽走。”
虞妩华正对镜描眉,闻言笔尖微顿,朱砂点在眉心,像一滴未落的血。
她缓缓放下眉笔,轻笑出声:“失窃?呵……不是丢了,是有人不想让他查到。”
她站起身,赤足踏过冰冷玉砖,走到案前展开一张宫城地形图。
手指缓缓划过太医院后巷那片废弃药渣堆,眼中寒芒一闪。
“放出消息去。”她语气平静得可怕,“就说本宫感念慈恩,欲于三日后亲赴太医院焚香祭拜亡母,追思旧事。”
白芷怔住:“可是……那里早已荒废多年,连守院太监都不去了。”
“正因为荒,才好做文章。”虞妩华冷笑,“真正怕这事翻出来的人,坐不住的。”
祭日当天,天色阴沉,细雨如丝。
虞妩华一身素白孝衣,发间无饰,只簪一支白玉兰,缓步走入太医院偏院。
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她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神情哀戚至极。
四周宫人屏息静立,无人敢言。
就在此时,一名老太监踉跄奔来,脸色惨白,手中捧着一方油纸包。
“贵、贵妃娘娘!”他声音发抖,“奴才方才清理后院药渣堆……在灰烬里扒出半张烧焦的药方!上面……上有‘杜’字残印,还有……‘雪狸三钱’四字隐约可见!”
全场哗然。
虞妩华猛地抬头,瞳孔微缩,似惊似痛。
她颤抖着接过那张焦黄残纸,指尖抚过那几个模糊字迹,忽然肩头一颤,泪水无声滑落。
“雪狸……”她喃喃开口,声音破碎,“娘亲那年,最爱这香……说是清雅不腻……原来是……原来是有人……用它……害她性命……”
她仰面闭目,泪如雨下。
“原来不是天命……原来不是难产……是我虞家信错了人,敬错了神!”
话音落下,风骤止,雨渐歇。
可宫墙之内,暗流已裂地而出。
当夜,消息如野火燎原,自太医院传至六局,再渗入各宫帷帐。
有人惊惧,有人惶恐,更有人连夜焚烧旧物,剪断线索。
而在勤政殿深处,萧玦独坐灯下,手中正握着那页从奏章匣中翻出的《禁方辑录》残页。
他的指节泛白,眼神晦暗不明。
窗外雷声隐隐,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他眸中翻涌的风暴。
案头,一本尚未归档的《永昌宫务日志》静静摊开——其中一页,赫然记着:“腊月廿七,礼部尚书杜衡进安胎香二十盒,分送六宫及虞府。”夜漏三更,勤政殿的灯火仍如孤星般悬于宫阙深处。
龙案之上,那页《禁方辑录》残卷与浣衣局送来的褪色布条并列而置,一纸寒毒,一块旧布,却似两柄利刃,直插萧玦心头。
他指节攥得发白,目光在“雪狸三钱”四字上久久停留,仿佛要将其烧穿。
方才从浣衣局提来的老稳婆已被秘密安置于偏殿,身上裹着厚毯,唇齿打颤,却一字未改供词。
她说杜衡亲赐“宁神香”,说是礼部特制、御准安胎之物;说虞夫人原是胎相稳固,自熏此香后日渐嗜睡乏力,临盆那日竟连起身都难,产床血染三尺,母子双亡。
“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萧玦低语,声如刀锋刮过青铜,“他也下得去手?”
殿外风雨重起,敲打着琉璃瓦,如同无数冤魂叩问宫门。
他忽然冷笑一声,眸底翻涌的不止是怒意,更是被蒙蔽多年的羞辱。
虞家兵权在握,是他登基之初最需拉拢又最忌惮的势力。
若虞母诞下嫡子,军中拥戴更盛,于他皇位而言,无异于悬顶之剑。
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如此肮脏地斩断血脉!
他猛地起身,玄色龙袍带翻烛台,火光一闪,映出他眉宇间杀机凛然。
“传钦天监正、大理寺卿、刑部左侍郎,即刻入宫议事。”他声音冷硬如铁,“朕要重审永昌五年虞氏产难案,所有涉案人等,无论品阶,一律拘押候讯。”
诏令连夜下达,宫中暗流骤然沸腾。
有人惊惧闭门,有人急遣心腹焚毁旧信,更有不知哪一宫的太监半夜翻墙逃窜,却被禁军当场拿下。
而在昭阳殿高处,虞妩华凭栏而立,素手轻挽披帛,目光穿过重重雨幕,落在那座彻夜未眠的勤政殿上。
檐角风铃轻响,她嘴角微扬,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娘娘……陛下这般雷厉风行,怕是早已起疑于您了。”白芷低声提醒,语气难掩忧虑。
虞妩华轻轻摇头,指尖抚过胸前沉甸甸的凤印,冰凉玉质贴着心口,像一道封印,也像一把钥匙。
“他若不起疑,才该让我失望。”她轻声道,“我要他知道,我不是为争宠夺爱,不是为博君一笑。我是来讨命的——一条条,一笔笔,用他们的血,写完这笔债。”
话音未落,檐上忽有黑影掠动。
一只通体乌羽的鸦鸟悄然落下,爪间缠着一条细绢,已被雨水浸得微潮。
虞妩华伸手取下,展开 лnшь一行蝇头小字:“主已南遁,然线未断,慎防枕畔风。”
她瞳孔微缩,眼神骤然转冷。
墨先生还活着。
而且,他已在宫中布下了新的眼线——所谓“枕畔风”,分明是在警告她:敌手已潜入极近之处,或许就在身边,或许就在枕边。
她将绢条缓缓凑近烛火,火焰舔舐纸角,字迹在一缕青烟中化为灰烬。
“既然来了……”她望着燃烧的余烬,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那就看看,是谁的刀更快,是谁的网先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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