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梅雨季来得突然。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阴郁里。云汐站在“云顶咖啡”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瓷杯，目光落在街对面那栋熟悉的玻璃幕墙大楼上——那里曾是她的“云栖设计事务所”，如今却换了新的招牌，“星耀传媒”四个烫金大字在雨幕中泛着刺眼的光。
“林夏，好久不见。”
一个清甜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云汐转身，看见林夏正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把透明的蕾丝伞，发梢沾着细密的雨珠，身上的米白色连衣裙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她看起来比半年前憔悴了不少，眼尾的细纹深了些，曾经总是盈满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几分躲闪和局促。
“林夏。”云汐轻轻应了一声，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半年前，她们还是江城设计圈最耀眼的双生花。云汐主攻传统风水设计，林夏则专攻现代艺术装置，两人合作的“阴阳和合”系列曾轰动一时，甚至被国外策展人邀请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可谁能想到，仅仅半年时间，林夏就成了“星耀传媒”的首席设计师，而云汐的事务所却因“涉嫌抄袭”被同行联名举报，最终被迫关闭。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林夏走近几步，伞面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溅起细小的水花，“我听说…你最近在帮傅家做事？”
云汐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消息传得真快。”
“毕竟是傅家那位…那位‘阎罗王’。”林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听说他最近在查什么‘冥蛇教’的旧案，你跟着他，应该…挺危险的吧？”
云汐抬眼，目光落在林夏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卡地亚蓝气球手表上。那只表，是她去年生日时亲手设计的，用的是最顶级的和田玉表盘，镶嵌着碎钻，当时林夏抱着她喜极而泣，说这是“全世界最特别的礼物”。
可现在，那只表戴在林夏手上，却显得格外刺眼。
“危险？”云汐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疏离，“比起设计圈的尔虞我诈，这点危险，倒也算不得什么。”
林夏的脸色微微一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轻声道：“云汐，我…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道歉的。上次…上次你说我的‘星轨’装置设计抄袭了你的‘地脉流转’理念，我…我其实不是故意的…”
“不必道歉。”云汐打断她，“我早就说过，设计本就是互通的。真正让我介意的，从来都不是抄袭本身。”
林夏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你…那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云汐没有回答。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将空杯递给一旁的侍者。侍者会意，立刻换上新的茶盏，是她最爱的凤凰单丛。
“林夏，”云汐放下茶盏，目光直视着她，“你腕子上的表，是我设计的。”
林夏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块和田玉，是我在云南深山里找了三个月才挖到的，玉质通透，无棉无裂。”云汐的语气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伪装，“你当时说，这是你见过最美的玉，说要把它做成你最重要的作品。可现在…”
她指了指林夏手腕上的表：“它被拆了，换成了卡地亚的机芯，嵌着南非真钻。就连表壳上的云纹，都被你改成了星轨图案。”
林夏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我…我需要钱！云汐，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星耀传媒’的老板压了我三个月的工资，说如果我不帮他偷你的设计，就把我开除！我爸妈生病需要钱，我弟弟的学费…我没办法！”
“所以你就偷了我的设计，改头换面，然后嫁祸给我？”云汐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没有嫁祸！”林夏急得眼眶泛红，“是李总他…他自己做的！他说只要我帮他，就给我一笔钱，足够我爸妈治病！云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汐沉默地看着她。雨水顺着玻璃窗滑落，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模糊的水痕。她想起半年前，林夏抱着设计稿冲进她的工作室，眼睛亮得像星星：“云汐！你看这个！我把你的‘地脉流转’和我的‘星轨’结合，是不是更完美？”
那时她们并肩坐在地板上，一起修改图纸，一起憧憬着未来的展览。林夏说，等她们红了，要一起开一间最大的设计工作室，要让全世界看到中国设计的魅力。
可现在，她的眼里只剩下恐惧和贪婪。
“原谅你？”云汐轻轻摇头，“林夏，你偷走的不是我的设计，是我的信任。你嫁祸给我的，也不是什么‘抄袭’，是我对你的真心。”
她站起身，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慌乱。
“你…你要做什么？”
云汐没有回答。她走到窗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雨丝。指尖的凉意，让她想起昨夜在傅家祖坟，玄武甲贴在她心口时的温暖。
“林夏，”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合作时，你说过什么？”
林夏愣住了。
“你说，‘设计是灵魂的对话，抄袭是对灵魂的亵渎’。”云汐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你说，‘我们要做的是能留在人心里的作品，不是能换来钱的垃圾’。”
林夏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现在，你还相信吗？”云汐追问。
林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我信！云汐，我真的信！可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控制不住？”云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悲悯，“林夏，你不是控制不住，你是被欲望吞噬了。你以为偷了我的设计，就能一步登天？你以为攀附上‘星耀传媒’，就能摆脱过去的自己？”
她向前一步，逼近林夏：“可你忘了，设计是有灵魂的。你偷走的不是一张图纸，是你自己的初心。你现在做的每一个设计，都带着我的影子，却又漏洞百出。你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林夏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那…那我该怎么办？”
“重新开始。”云汐的语气坚定，“把你的设计还给我，向所有人道歉。然后，用你自己的双手，重新找回那个会为了一块玉感动得流泪的林夏。”
林夏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你不恨我吗？”她哽咽着问。
云汐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恨？曾经恨过。但后来我想通了。恨一个人，太累了。与其浪费时间在仇恨上，不如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林夏：“这里面，是我重新整理的‘地脉流转’设计稿，还有我收集的所有关于传统风水与现代设计融合的资料。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研究。”
林夏颤抖着接过文件袋，指尖触碰到云汐的手背时，感受到一阵冰凉的触感。那不是冷漠，而是一种…看透一切的清醒。
“云汐…”她哽咽着，“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云汐转身，走向门口，“记住，设计是灵魂的对话。别再让你的灵魂，被欲望蒙蔽。”
她推开咖啡厅的门，走进雨幕中。雨水顺着伞沿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洗去了心中的最后一丝阴霾。
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林夏会明白的。
有些路，走错了，就要自己走回来。
而她，云汐，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回头的人。
与此同时，江城另一端的“星耀传媒”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前，李总正对着电脑屏幕冷笑。屏幕上，是云汐离开咖啡厅的监控画面。他拿起桌上的红色遥控器，轻轻按了一下。
“李总，云汐已经离开了。”旁边的助理恭敬地汇报。
“知道了。”李总放下遥控器，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个U盘上，“把昨天拍的视频，发给媒体。”
助理犹豫了一下：“李总，那个视频…会不会太狠了？云汐现在和傅家那位关系匪浅，要是被他知道…”
“怕什么？”李总冷笑一声，“傅璟宸要是真敢插手，我就把他和云家那点破事抖出来！到时候，谁都别想好过！”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雨幕中的城市，霓虹闪烁，却显得格外冰冷。
“云汐，”他喃喃自语，“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你身上的秘密，迟早会被我挖出来！”
云汐撑着伞，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她想起林夏刚才的眼泪，想起李总阴鸷的笑容，想起这半年来所经历的一切。
傅家祖坟的阴煞，冥蛇教的追杀，“鬣狗”的阴谋，云家的危机…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累。
但没关系。
她有玄武甲，有《幽冥录》，有傅璟宸的暗中支持，更重要的是，她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乌云正在散去，露出一角湛蓝。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雨，快停了。
而她，云汐，已经准备好，迎接属于她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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