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厂里有个技术员,姓李,人长得精神,又有文化。他…他先是跟大姐好…大姐那会儿可高兴了,偷偷跟我说,等攒够了钱就嫁给他。可没过多久…那姓李的…他…他又偷偷来找我,说些…说些不着调的话…送我小东西…我…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又有点虚荣心作祟…就…就瞒着大姐,跟他偷偷出去看过两次电影…”
王秀芬的脸上充满了羞愧和懊悔。
“纸终究包不住火。大姐知道了。她…她当时那个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不是恨,是…是那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伤心和绝望…我们大吵了一架,我说了很难听的话…说她管不着…后来才知道,那姓李的根本就是个花花肠子,他同时招惹厂里好几个姑娘!等事情败露,他就拍拍屁股调走了!留下我们姐妹俩…反目成仇…”
“大姐性子烈,认定是我背叛了她,抢了她喜欢的人。她搬出了工棚,再也不理我。我去找她解释,道歉,她连门都不开…没过多久,我家里人给我在邻县说了亲事,我就离开了纺织厂…走的那天,我托人把我那只镯子还给大姐…我想,姐妹情断了,这‘同心如意’…也没意义了…我以为…她早就把它扔了,或者卖了…”
王秀芬摩挲着手里那对历经岁月却依然温润的银镯,泪水再次涌出。
“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我辜负了大姐的信任,伤了她的心…这些年,我嫁了人,生了孩子,男人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孩子,日子过得…也就那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想起大姐,想起我们挤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的日子,想起她帮我出头打架…我心里…悔啊!我想找她,可又没脸…听说她也嫁人了,搬了几次家,就彻底断了音信…没想到…没想到…她一直留着这对镯子…还一直记着…觉得亏欠了我…”
老人泣不成声,将脸埋在握着镯子的手里,瘦削的肩膀不停地颤抖。
“大姐…是我不对…是我年轻糊涂…是我对不起你啊…” 压抑了半个世纪的忏悔和思念,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福喜静静地听着,心中也充满了感慨。时代的洪流,青春的懵懂,人性的弱点,共同酿成了这场跨越半个世纪的遗憾。
两个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妹,因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因为年轻气盛和沟通不畅,硬生生错过了几十年和解的光阴。直到生死相隔,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和迟来的歉意,才通过一对银镯,艰难地传递到彼岸。
他默默地从包里拿出那封张奶奶留下的信,轻轻放在桌上。“王奶奶,这是张奶奶留给您的信。”
王秀芬颤抖着拿起那封薄薄的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她再次泪崩。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抽出里面同样泛黄的信纸,凑到灯光下,一字一句,贪婪地读着。
信不长,字迹因为年迈和疾病显得有些歪斜,却字字情真意切:
秀芬妹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姐大概已经不在了。这对镯子,姐替你保管了一辈子,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当年的事,姐想通了。错不全在你,是姐心眼小,性子倔,被那混蛋玩意儿迷了眼,也寒了心。其实后来想想,那姓李的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们姐妹反目?是姐糊涂,钻了牛角尖,把你推开了。
这些年,姐总梦见咱们在工棚的日子,你胆小,晚上怕黑,非要挤着我睡…醒来枕头都是湿的。姐欠你一句‘对不起’,欠了几十年。现在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东西埋在老枣树下,想着要是哪天你能回来,或者…能碰到个有缘人…姐知道你过得不容易,这镯子,是咱们姐妹的情分,也是姐最后一点念想。拿着,别嫌弃。
姐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是你。下辈子…下辈子咱们还做姐妹,姐一定好好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
姐走了,你也好好的。
—— 姐:爱珍
信纸在王秀芬手中簌簌抖动,泪水早已模糊了字迹。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大姐…我的好大姐…”她抱着信和镯子,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将这几十年的委屈、思念、愧疚和最终的释然,全部哭尽。
过了许久许久,哭声才渐渐平息。王秀芬抬起头,虽然眼睛红肿,但眉宇间那份积压多年的沉郁阴霾,似乎被泪水冲刷掉不少,透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平静。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和镯子一起重新用手帕包起来,珍重地放在心口的位置。然后,她看向福喜,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她声音沙哑却真挚,“你帮大姐了却了最大的心愿,也解开了我这老婆子一辈子的心结…这东西,比金子还贵重…”她拍了拍心口的布包。
“王奶奶,您别这么说。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
福喜由衷地说道。看着老人释怀的神情,他心中也充满了暖意。解开一个亡魂的执念,抚平一个生者的遗憾,这份工作虽然离奇,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价值。
“好孩子…好孩子…”王秀芬喃喃着,她站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同样用旧手帕包着的小布包,走回来塞到福喜手里。
“拿着,孩子。奶奶没什么值钱东西,这点针线活计换的钱,你别嫌少…是大姐的心意,也是奶奶的一点心意…买点糖吃…”
福喜连忙推辞:“王奶奶,这真不行!我帮张奶奶是应该的,不能收您的钱!”
“拿着!”王秀芬态度坚决,枯瘦的手异常有力,“你不收,奶奶心里过意不去!就当…就当是给大姐的跑腿钱!你不收,大姐在天上看着,也不安心!” 她的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
福喜看着老人真挚的眼神,又想到张奶奶信中那句“知道她过得不容易”,心中不忍再推辞。他收下了那个小布包,入手很轻,里面大概是一些零碎的纸币和硬币。“谢谢王奶奶,那我就收下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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