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卫七低声道,“院中暗格。”
沈沅卿猛地回神:“快!”
他们冲进满是碎屑的卧房,撬开暗格,里面空空如也。
所有与高顺联络的纸条,全都不见了。
废墟之上,烟尘未散,刺鼻的焦糊味混着被打烂的花草汁液气息,沉甸甸压在沈沅卿胸腔上。
暗格空了,与高顺联络的纸条不翼而飞。
是谁?澄心堂那伙人?还是后来那太监?
无论哪一方,都意味着她最大的依仗之一已然暴露,高顺自身难保,还会管她吗?
卫七警惕地巡视着狼藉的院落,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姐,此地不宜久留。”
那些褐色劲装的人只是暂时被宫里来的人唬退,绝不会善罢甘休,澄心堂那条老狐狸,此刻恐怕正在调动更多力量。
还有胡蝎子……三日期限,已过去大半。
沈沅卿攥紧了袖中那枚冰冷的玉佩和更烫手的绢纸。
“走。”她哑声道,最后看了一眼这处短暂的容身之所。
马车不敢再回,她和卫七只能借着街巷阴影,徒步前往最后一个备用据点,南城更深处一间租来的简陋民房挪移。
一路上,随处可见官兵巡逻,盘查似乎严厉了许多。
空气里绷着一根无形的弦,仿佛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场暴雨将至的低气压中。偶尔有快马疾驰而过,马蹄声敲在青石路上,格外惊心。
“听说昨夜永昌侯府别院又出事了?”
“嘘……小声点!好像是进了贼,死了人……”
“这侯府都倒了,怎么还不太平……”
零星议论飘入耳中,更添几分寒意。
好不容易摸到那处民房,招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见到他们,才稍稍安定。
“小姐!您没事吧?外面,外面好像都在抓人……”招云声音发颤。
“没事。”沈沅卿疲惫地摆摆手,靠在冰冷的土墙上,“你没事就好。”
必须尽快做出决断,玉佩和绢纸留在手里,每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交给谁?
谢昭?他展现了力量,也递出了橄榄枝,可他的目的成谜,“故人”之说,虚无缥缈。
高顺?他已明确拒绝,自身难保。
还有谁?
一个模糊的人影闪过脑海,那位在朝中以屡次上书清查积弊而闻名的刚正不阿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徵。
前世直到沈沅卿死,这位林御史都还在和朝中贪腐势力缠斗,名声极佳,却似乎总是孤掌难鸣。
他,会是对抗“烛龙”背后势力的合适人选吗?
风险极大。
若他本身也已被渗透,或是力量不足,她便是自投罗网。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卫七,”沈沅卿压低声音,“能想办法,将一份信件,不着痕迹地送到林徵林御史手中吗?要绝对安全,绝不能追查到我们。”
卫七沉吟片刻:“林御史府邸戒备森严,但他每日散朝后,会去一家固定的茶楼听书,或许可以设法安排。”
“好,万事小心。”
只送抄录的部分内容,足以引起他警惕便可,沈沅卿不敢将全部底牌交出。
卫七点头,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招云煮了点稀粥,沈沅卿毫无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
外面不时传来官兵跑动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每一次都让心提到嗓子眼。
直到天色彻底黑透,卫七才返回,带来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东西送到了。塞进了林御史常坐的雅间椅垫下。他发现了,看了,脸色大变,立刻匆匆离去。”卫七顿了顿,“但属下回来时,发现附近有可疑眼线,似乎,不止一拨人在盯着林御史。”
沈沅卿的心一沉,果然,林御史也被监视着。
她的举动,可能反而加速了他的危险。
正忧心间,窗外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是她和招云约定的暗号。
招云猛地站起,紧张地看向她。
沈沅卿点点头,示意她去应门。
门开了一条缝,外面却无人,只有地上放着一个粗布包袱。
招云警惕地拿起包袱,迅速关门,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块干粮,一点散碎银两,还有一张字条。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孩童所写:快走!他们知道这儿了!胡婆婆带人来了!
是那个曾被小蝶赏过炊饼的刘老汉的孙子。
胡蝎子!她竟然找到了这里?还买通了附近的人盯梢?
“走!”沈沅卿当机立断,抓起包袱,“从后窗走!”
她们刚手忙脚乱地爬出后窗,钻进屋后狭窄肮脏的巷弄,前门就传来了粗暴的砸门声和胡蝎子尖厉的叫骂。
“贱人!滚出来!以为躲到老鼠洞里老娘就找不到了?交出东西!不然老娘一把火烧了这破窝!”
她们屏住呼吸,贴着潮湿冰冷的墙壁,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砸门声越来越响,夹杂着木料碎裂的声音。
“搜!给老娘进去搜!”
脚步声涌入屋内,打砸声不断。
“婆婆!没人!好像跑了!”
“追!肯定没跑远!分头追!抓不到那贱人,你们都给老娘去填井!”
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朝着巷子两端包抄过来。
完了,这是条死胡同,无处可逃。
卫七猛地将沈沅卿拉到他身后,短刃出鞘,眼神决绝,准备拼死一搏。
招娣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捂住嘴。
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两声沉重的闷响,以及人体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道清冷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京兆尹拿人!无关者退避!”
火光骤然亮起,只见巷子口不知何时已被一队官兵堵住,刚才冲过去的两个胡蝎子的打手,已经瘫倒在地。
胡蝎子尖厉的声音响起:“官爷!官爷明鉴!老身是来抓逃奴的!那贱婢偷了主家东西……”
“闭嘴!”那为首的官差厉声喝道,“尔等持械聚众,夜闯民宅,形同匪类!有何冤情,明日公堂之上再说!统统带走!”
“官爷!冤枉啊!老身冤枉啊!”胡蝎子的叫骂声很快被堵住了嘴,只剩下挣扎的呜咽声。
官兵们动作迅速,将胡蝎子一伙人尽数锁拿,拖拽着离开了巷口。
火光远去,巷子重归黑暗和死寂。
他们三人僵在原地,浑身冷汗,仿佛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京兆尹?又是京兆尹?
上次是太监带着京兆尹的人,这次直接是京兆尹拿人?
一次是巧合,两次……
谢昭,又是他吗?
他究竟在自己身边布了多少眼线?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出现?
这种无孔不入的“保护”,让沈沅卿感到一种更深的寒意。
“小姐……”招云虚脱般滑坐在地,小声啜泣起来。
卫七收起短刃,沉默地站在她身前,像一尊沉默的礁石。
沈沅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躲藏,逃亡,被追踪,被围剿……
她仿佛陷入一个无尽的循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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