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金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屈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那微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绝望:
“世子……说笑了。”
周金玉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世子这么一说……看来……看来确实是老夫误会了世子。
老夫……老夫在这里,给世子……赔不是了!”他艰难地拱了拱手,动作僵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周金玉心中翻江倒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憋屈和一丝……恐惧!
他真是看走了眼!
这叶凌云平日里看似头脑简单、行事荒唐,十足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可今日这一手“上门讨说法”,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让他这个在朝堂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都挑不出一丝错处,硬生生被逼到了墙角!
这哪里是那个蠢笨的败家子?
这分明是披着羊皮的狼崽子!他到底什么时候开了窍?!
这手段,这心机……简直判若两人!
人证?去哪里找人证?!
赌坊当时的情景,他用屁股都能想到,必定是混乱不堪!
那些赌徒,要么是等着看叶凌云笑话的,要么就是被秦王府侍卫吓得魂飞魄散的!
谁会去在意周三那个倒霉蛋是被谁拖到后巷打的?
就算真有人看见了,谁又有那个胆子敢站出来指证秦王府的世子?!
那可是秦王叶啸天唯一的孙子!得罪了他,别说在临安城,在整个大乾恐怕都难有立足之地!
这哑巴亏……他周金玉是吃定了!
要怪……就怪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周三!
为了偷偷摸摸去赌场鬼混,连个护卫都不带!
这才给了叶凌云下黑手的机会!
叶凌云看着周金玉那副强忍屈辱、低头认栽的模样,脸上那点戏谑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金玉,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庭院的寂静,带着刺骨的寒意:
“误会?”
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丝毫温度的冷笑。
“宁国公,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想把这事揭过去?”
叶凌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您当本世子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泥菩萨吗?!若是一句‘误会’就能解决……”
他猛地抬手,指向身后那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秦王府侍卫,以及庭院外那十辆蓄势待发的豪华马车,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那本世子今天……又何必带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地杀进你这宁国公府?!嗯?!”
叶凌云向前一步,逼近周金玉,那股无形的威压让周金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严肃和……荒谬的自诩:“本世子为人正直,知书达理,乃我大乾未来的栋梁之材!
自幼熟读圣贤书,深知礼义廉耻!
这等诬陷诽谤、污人名节之事,岂是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能揭过的?!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诬陷诽谤!是对我秦王府的恶意中伤!”
“噗——!”熊大一个没忍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赶紧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身后的侍卫们也是个个表情扭曲,强忍着爆笑的冲动,脸憋得通红。
正直?知书达理?栋梁之材?世子殿下……
您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良心真的不会痛吗?!整
个临安城谁不知道您的大名?
那简直是纨绔界的“泰山北斗”,荒唐界的“定海神针”!
这些词跟您老人家有半文钱关系吗?!可看着世子殿下那副正气凛然、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他们又不得不佩服——这演技,绝了!
周金玉也被叶凌云这番“正气凛然”的自夸雷得外焦里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叶凌云……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祖宗!
“按我大乾律法!”叶凌云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碎裂,“诬陷诽谤当朝世子,该当何罪?!”
熊大和侍卫们闻言,心中更是疯狂吐槽:世子啊世子!诽谤您?
整个临安城谁不知道您干过的那些荒唐事?还需要诽谤吗?!
可这话他们只敢在心里想想。
周金玉看着叶凌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寒光,心中彻底明白了。
这小子今天根本不是来“给说法”的,他就是来敲骨吸髓、找茬生事的!
而且是有备而来,把他宁国公府拿捏得死死的!
他心中一片冰凉,充满了绝望和无力感。
饶他聪明一世,宦海沉浮数十年,今日竟栽在这么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纨绔手里!
“世子殿下……这话严重了!”
周金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此事……此事不过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孙儿周三,年少无知,一时糊涂,误会了世子!
这……这怎能牵扯到大乾律法呢?
万万使不得啊!”
他心中警铃大作!
诽谤世子?按大乾律法,那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他宁国公府再显赫,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叶凌云仿佛没听见周金玉的辩解,他自顾自地转过身,目光落在身旁如同铁塔般的熊大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感慨”。
“熊大啊,你说说,我大乾开国,一王三公九侯,世袭罔替,都是跟着先帝爷打江山流血流汗的功臣。
论功劳,咱们秦王府说第二,谁敢认第一?对吧?”
熊大挺直腰板,瓮声瓮气地回答:“世子殿下所言极是!秦王老王爷功高盖世,无人能及!”
“嗯!”叶凌云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浓浓的“困惑”。
“那为什么……你看看这宁国公府,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流水,珍玩无数……处处透着奢华富贵!
再看看咱们秦王府?库房都能跑老鼠了!
这差距……也忒大了点吧?
难道宁国公他老人家……比咱们家老爷子还能打仗?功劳更大?”
熊大挠了挠头,他是个实诚人,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回世子,那是因为……您以前吃喝嫖赌,把家底都败光了啊!”
“咳咳咳!”叶凌云被这耿直的回答呛得一阵咳嗽,脸上那点“正气”差点没绷住!
他狠狠瞪了熊大一眼,心里暗骂:这憨货!瞎说什么大实话!不知道给主子留点面子吗?!
“说得好!”
叶凌云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随即恶狠狠地补充道:“以后这种大实话……少说!”
熊大脖子一缩,赶紧应道:“……是,世子。”
庭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周金玉看着这对主仆的互动,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大乾开国勋贵,谁家没几个败家子?
可像秦王府这样,被自家独苗短短两年就败得几乎倾家荡产的,确实独一份!
但叶凌云此刻点出这个,绝非感慨那么简单!
叶凌云心中冷笑。
他当然知道秦王府为何凋零至此!
原主脑袋不灵光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深层的原因,是皇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秦王叶啸天,功高震主!手握重兵!声望无双!
甚至凭着一身威望,无需虎符就能调动大乾除禁军外的所有军队!
这样的存在,皇帝如何能睡得安稳?
秦王府不倒,军权这块巨大的蛋糕,其他人如何能分一杯羹?
秦王一日不死,皇帝就一日不安!秦王府一日不亡,那些觊觎军权的公侯就一日不甘心!
他养伤的这半个多月,结合原主的记忆和清醒后的观察,早已推演得清清楚楚。
他想活下去,唯一的出路或许只有……造反!可
这条路,几乎被堵死了!
他那忠君爱国、刻在骨子里的爷爷秦王叶啸天,是绝不会允许的!他必须在爷爷还活着、还能为他遮风挡雨的这段时间里,为自己铺一条后路!
而铺路,需要钱!
海量的钱!
这些被宁国公府、被三皇子、被临安勋贵们坑走的银子,他必须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宁国公府,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这些年,周三那个王八蛋伙同赌坊,不知道从原主这个冤大头身上薅走了多少羊毛!
叶凌云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他看向努力维持镇定的周金玉,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深明大义”的表情。
“宁国公,既然您都说了是误会,是周三那小子不知好歹……”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晚辈若是再揪着不放,倒显得晚辈无理取闹、斤斤计较了。
显得晚辈不懂事,不给您这位老前辈面子!”
周金玉一听,心中刚升起一丝侥幸,以为事情有转机。
“好!”
叶凌云猛地一拍大腿,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诬陷诽谤本世子这件事……今儿,就这么算了!本世子大人有大量,不跟小辈一般见识!”
周金玉长舒一口气,感觉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挪开了一点,他连忙挤出笑容:“世子英明!世子宽宏大量!老夫感激不尽!这……这刀……”
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叶凌云膝上的金刀,意思不言而喻——您看,是不是该收起来了?
“当归!当归!当然要归鞘!”叶凌云爽朗一笑,动作麻利地将御赐金刀“锵”地一声插回刀鞘,那刺骨的寒芒终于被收敛。
他随手将刀递给身旁的熊大,仿佛卸下了一个包袱。
周金玉的心,随着那声归鞘的轻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一半。
他刚想开口送客……
“不过嘛……”叶
凌云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仿佛刚刚发现新大陆的惊奇表情。
他站起身,背着手,慢悠悠地在庭院里踱起步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陈设的精美瓷器、廊下悬挂的名家字画、角落里摆放的玉石盆景……
“说来也真是巧了!”
叶凌云停下脚步,指着一个摆在花架上的、通体莹白、雕工极其繁复精美的犀角杯。
“本世子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瞧着这宁国公府不少物件……眼熟得很呐!啧啧啧,这雕工,这成色,这气韵……怎么越看越像我们秦王府前些日子丢失的宝贝呢?”
周金玉的心,瞬间从云端跌落谷底!
刚刚放下的心,猛地又提到了嗓子眼!
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来了!终于来了!这小子果然在这里等着他呢!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心中暗暗叫苦,如同坠入冰窟!
秦王北上这两年,他确实没少让周三那个混账东西去坑叶凌云!
秦王府值钱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御赐之物,寻常当铺不敢收,但他宁国公府有的是门路“洗白”!
一来二去,秦王府不少好东西,都悄无声息地流入了宁国公府的库房,甚至堂而皇之地摆了出来!
他本以为叶凌云这个败家子根本不会在意,也记不住这些东西!谁曾想……
私下交易、藏匿御赐之物,这在大乾可是重罪!
轻则抄家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叶凌云是秦王唯一的孙子,皇帝就算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秦王的怒火!
可他宁国公府……算个屁啊!
这事要是捅到御前,他周金玉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叶凌云这哪里是来要说法?
这分明是捏住了他的命门,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周金玉饶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经历过无数风浪,此刻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看向叶凌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世子殿下……”周金玉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绝望和妥协。
“府中……府中确实有些物件,是……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孙儿周三,从……从各处淘换来的古玩……老夫……老夫实在不知其来源!
若……若真是秦王府遗失之物……老夫……老夫自当……原物奉还!绝无二话!”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番话,心在滴血!那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好!好!好!”叶凌云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喜讯!
他猛地一拍手,对着熊大喝道:“熊大!听见没?宁国公深明大义!快!把咱们的‘失物清单’拿来!让国公爷过过目!”
熊大应声上前,从怀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一本厚厚的、边角都磨得起毛的蓝皮账本,恭敬地双手递给叶凌云。
那账本,赫然是秦王府账房记录日常开销和……世子殿下典当物品的流水账!
叶凌云接过账本,随意地翻了几页,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声音清晰而响亮地念了起来:
“乾元三年,五月十七,犀角雕夜游赤壁杯一件,典当银两八千两……”
“乾元三年,六月廿三,黄杨木雕十八罗汉像一套(缺一尊),典当银两一万二千两……”
“乾元三年,七月初九,双勾变形夔龙纹玉瑗一对,典当银两五千两……”
“乾元三年,八月初一,粉彩百子图烟壶一只,典当银两三千五百两……”
“乾元三年,九月初五,嵌松石铃形金佛塔一座,典当银两一万八千两……”
……
叶凌云每念一样,周金玉的脸色就白一分,心就往下沉一截!
这些东西,此刻正安安稳稳地摆在他宁国公府的库房和厅堂里!
他听着叶凌云那慢悠悠的语调,感觉就像是在听自己的催命符!
“啧啧啧……”
叶凌云合上账本,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脸上满是“痛心疾首”。
“熊大啊熊大!你看看!你看看!咱们秦王府这些年,居然丢了这么多宝贝!
你们这群吃干饭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当我秦王府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拿就拿?!”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群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的侍卫们厉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宁国公都发话了!让咱们找!
还不赶紧给我在宁国公府里好好找找!
看看咱们秦王府丢的东西,是不是都‘跑’到这儿来了?!
给我仔细地找!一件都不能漏!要是漏了一件……哼!本世子唯你们是问!”
众侍卫:“???!!!”
侍卫们面面相觑,内心早已是万马奔腾!
世子殿下……您老人家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真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啊!
这账本上记的,明明是您自己亲手典当出去的!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被偷”、“丢失”的了?!
还要我们在这宁国公府里“找”?这不明摆着是明抢吗?!
可看着世子殿下那副理直气壮、义愤填膺的模样,再看看宁国公那副面如死灰、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子……
众侍卫心中那股憋了许久的恶气,瞬间化作了难以言喻的畅快和……崇拜!
往日里跟着世子,那是真觉得丢人现眼,走到哪儿都是被坑被嘲笑的份儿。
可自从世子被霓凰公主一顿好打,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这脑子,简直跟开了光似的!
这手段,这心机,这脸皮……啧啧啧!
宁国公府这些年不知道坑了世子多少血汗钱,今天可算是连本带利地吐出来了!
爽!真他娘的爽!
“是!世子殿下!”侍卫们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兴奋!
他们不再犹豫,如同饿狼扑食般,四散开来,朝着宁国公府的各个厅堂、库房涌去!
一时间,翻箱倒柜、瓷器碰撞的叮当声响彻整个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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