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长乐宫。
赵如烟凭栏远眺，目光仿佛穿透了雕梁画栋的宫阙，越过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朔风凛冽的北境雄关御金关。
赵如烟的心，却如同浸在北境的寒冰之中。
一份来自黑冰台最高密级的军报，正静静躺在她的书案上。
“金国上京，炎天王府，‘狼牙卫’秘密演武场。”
“新列装燧发枪三千支，轻型野战炮五十门，攻城臼炮十门！”
“炮火覆盖，木堡崩塌，土石飞溅，威力……远超预期！”
“完颜麟亲临观演，狂喜！下令工坊日夜赶工，扩产三倍！”
“金军主力，正秘密向御金关方向集结！前锋……已至阴山！”
……
赵如烟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缓缓转身，玄色宫装的裙裾在光洁的金砖上拖曳，无声无息。
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那份冰冷的密报，目光再次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字句。
“燧发枪……野战炮……攻城臼炮……”
她低声重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完颜麟……你这条饿狼，终究还是……亮出了獠牙！”
她想起完颜麟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又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
这个金国的炎天君，野心勃勃，隐忍狠辣，绝非易与之辈！
他派“狼牙卫”远赴极西之地，重金搜罗工匠图纸，果然……有所斩获！
虽然从密报描述来看，金国仿制的火器工艺粗糙，射程和精度远不及大乾工部精造的“大乾神炮”和“燧发快枪”，但……这已经足够了！
“攻城臼炮……”赵如烟的目光定格在这四个字上，心头猛地一沉。
她深知，在残酷的攻城战中，火枪的威力远不如能轰塌城墙的重炮！
金国这些仿制的臼炮，虽然笨重，射速缓慢，精度堪忧，但只要能集中火力，持续轰击，对御金关那饱经风霜的石砌城墙，绝对是致命的威胁！
而大乾引以为傲的燧发枪阵列，在厚重的城墙掩护下，面对这种重火力的轰击，优势将被极大削弱！
更让她忧心的是，金国似乎掌握了某种……更高效的开花弹技术？
密报中提到“炮火覆盖，木堡崩塌”，这绝非实心弹丸能做到的效果！
若金军真能大规模使用开花弹攻城……赵如烟不敢再想下去。
“韩琦之子……韩震……”
赵如烟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年轻气盛、眼神中带着与其父如出一辙的野心与桀骜的将领。
她派韩震率二十万“新军”镇守御金关，本意是借韩家在北境的根基和影响力，同时……也是将这把双刃剑，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韩震麾下的军队，装备着大乾工部最新生产的燧发枪和神炮，数量充足，训练有素，纸面实力远超金军。
但赵如烟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她太了解韩琦父子的秉性！
野心勃勃，首鼠两端！
当年韩琦能为了赵如烟许诺的“灭金之功”和“青史留名”背叛叶啸天，今日他的儿子韩震，手握重兵，坐镇雄关，面对金国大军的压力，谁能保证他不会再生异心？
更何况……赵如烟的目光扫过书案另一侧，那本由安娜翻译、描绘着西方恐怖战争机器的厚重典籍。
冰冷的钢铁战车、喷吐着毁灭火焰的连珠火铳、射程惊人的攻城巨炮……
这些画面如同梦魇，时刻提醒着她，大乾和金国如今争夺的这点火器优势，在真正的西方列强面前，不过是孩童的玩具！
“叶凌云……”这个名字如同鬼魅般在她心头闪过，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岭南格物院的发展速度，远超她的预料！
内燃机、钢铁战车、新式步枪……这些名词通过黑冰台的密报传来，让她寝食难安。
若非周金玉那个蠢货……
“报——！”内侍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长公主殿下，宰辅李师宪、兵部尚书周彦邦求见！”
“宣。”赵如烟收敛心神，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威严。
李师宪和周彦邦快步走入，躬身行礼。
两人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显然也收到了北境的急报。
“殿下，金国异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韩震将军虽拥兵二十万，装备精良，然金军新得火器，士气正盛，且完颜麟狡诈多端，恐有诡计！
臣等恳请殿下，速调京畿禁军精锐五万，北上增援！并严令沿途州府，全力保障粮草军械供应！”
周彦邦率先开口，语气急促。
李师宪则显得更为沉稳，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声道：“殿下，增兵固是良策。
然，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在于‘固本’与‘制衡’。”
他看向赵如烟，目光深邃：“其一，需密令黑冰台，加强对韩震及其麾下将领的监控！
韩家在北境根基深厚，韩震年少掌兵，易生骄矜。
需防其……拥兵自重，或与金国暗通款曲！
其二，工部军器监，需日夜赶工，尤其是开花弹与重型攻城炮的铸造，必须加快！金国既有臼炮，我大乾需有更强之矛，方能破其盾！”
赵如烟静静听着，凤眸中寒光流转。
李师宪不愧老谋深算，句句切中要害。
她微微颔首：“李相所言，甚合本宫之意。”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手指点向御金关，声音斩钉截铁：
“传本宫懿旨！”
“一，命韩震，固守御金关！依托坚城，以火器之利，消耗金军锐气！未得本宫手谕，不得擅自出关浪战！违令者……斩！”
“二，命京畿卫戍军，抽调‘神机’、‘锐武’两营精锐，共计三万，携新铸‘轰天雷’及‘破城巨炮’十门，即刻北上，归韩震节制！
沿途州府，开仓放粮，征调民夫，确保军需畅通无阻！”
“三，命黑冰台北镇抚司，增派精锐，潜入御金关及金军后方！
严密监控韩震部动向，刺探金军虚实，尤其是其火器来源及工匠所在！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一道道冰冷的命令，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了北境与岭南的战局。
李师宪与周彦邦肃然领命，快步退下布置。
长乐宫内，重归寂静。
赵如烟独自立于窗前，暮色四合，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她看着宫灯次第亮起，映照着这座繁华而冰冷的皇城。
“完颜麟……你想用西方的火器，叩开我大乾的国门？”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可惜……你永远不知道，你手中的‘神兵’，在本宫眼中……不过是即将被淘汰的废铁！”
她想起了安娜展示的那些西方典籍中描绘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钢铁战车，想起了那喷射着致命火舌的连珠火铳……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与……更深沉的野心，在她胸中翻涌。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她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北境的血，岭南的火……都将成为本宫通往无上巅峰的……踏脚石！
叶凌云……完颜麟……你们……都只是棋子！”
北境，阴山脚下。
金军大营连绵数十里，旌旗蔽日，刀枪如林。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马粪味和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息。
中军大帐内，完颜麟一身玄黑金狼战甲，端坐于虎皮帅椅之上。他面前巨大的沙盘上，御金关的模型巍然矗立，周围插满了代表金军进攻箭头的黑色小旗。
“王爷，‘狼牙’三队回报！”一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阴冷的将领单膝跪地。
“御金关守将韩震，已得赵如烟增兵，关内守军增至二十三万！新增援军携有大量‘轰天雷’及巨型攻城炮！韩震下令，加固城防，深沟高垒，摆明了要死守！”
帐内众将闻言，脸色微变。
大乾的“轰天雷”和巨型攻城炮，威力他们早有耳闻。
完颜麟却神色不变，嘴角反而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死守？哼！赵如烟想用韩震这条看门狗，消耗我大金的锐气？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她倒是打得好算盘！”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敲在御金关的城墙上：“可惜……她忘了，时代变了！
弓马骑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是火器的时代！是钢铁与火药的时代！”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帐中将领：“我大金的儿郎们！我们手中的火器，虽不如大乾工部精良。
但，我们有数量！有悍不畏死的勇气！更有……他们意想不到的‘秘密武器’！”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攻城臼炮！十门不够？那就造二十门！三十门！开花弹？我们也有！
威力或许不如他们的‘轰天雷’，但数量……足以弥补！
本王要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本王要的，是御金关……化为齑粉！”
“传令！”完颜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明日拂晓！所有臼炮，推进至射程之内！目标——御金关东、西两段城墙！给本王……轰！昼夜不停！直到把城墙……给本王轰塌！”
“步兵方阵，燧发枪手压阵，盾车掩护，待城墙出现缺口，给本王……冲进去！杀光所有敢于抵抗的大乾人！”
“此战！许进不许退！破关之后，三日不封刀！金银财宝，女人奴隶，任尔等取用！”
“吼——！”帐中将领瞬间热血沸腾，眼中爆发出贪婪与嗜血的光芒，齐声怒吼：“谨遵王命！破关！屠城！”
完颜麟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决绝。他望向南方，仿佛看到了临安城中的赵如烟。
“赵如烟……你想看戏？本王……就让你看一场……最血腥、最暴烈的……攻城盛宴！用御金关的尸山血海，来宣告……我大金铁骑，重临中原的时代……来临了！”
夜色如墨，笼罩着阴山。
金军大营中，工匠们挥汗如雨，将沉重的攻城臼炮缓缓推向预设阵地。
炮口在星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对准了远方那座沉默的雄关。
空气中，硝烟的味道愈发浓烈，一场决定北境命运的钢铁风暴，即将在黎明时分……轰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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