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一丝风都没有，就连树上的蝉都懒得叫唤。
卫生队后墙外，疯长的野草掩映了小路。
茂密的灌木丛后，陶晓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冷汗。
她身边，蹲着同样屏息凝神的王慧霞。
两人来了一会儿了，脸上胳膊上都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痒得钻心。
“嘶，这死蚊子！”王慧霞小声抱怨，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挠。
“慧霞姐。”陶晓倩连忙按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恳求，“忍忍！千万别弄出大动静！”
“咱们得悄悄的，等他们来了，看准时机再出去！不能一开始就嚷嚷，把人吓跑了就白费功夫了！”
王慧霞看着陶晓倩紧张的样子，难得地把大嗓门压成了气音：“晓倩妹子，你放心，姐今天豁出去了，保证听你指挥。你说咋办就咋办！就是，这痒得实在受不了了。”
陶晓倩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薄荷膏，小心翼翼地抠了一点，然后递给王慧霞，“抹点这个，苏医生做的，管用。”
“我家也有，忘带了。”王慧霞接过，也挖出一些抹在自己被叮的红包上。
一股清凉感压下了刺痒。
王慧霞啧啧称赞，“哎呀，还是七月妹子有本事！这玩意儿真神了！”
清凉感暂时驱散了烦躁，两人继续蛰伏，目光紧紧盯着小路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王慧霞快失去耐心时，两个身影终于鬼鬼祟祟地碰头了。
正是李雅茹和牛铁蛋。
李雅茹脸色憔悴，眼神飘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囊囊的旧布包。
她旁边，跟着那个流里流气的牛铁蛋。
他眼神贪婪地上下打量着李雅茹，像在审视一件货物。
“东西呢？”牛铁蛋伸出手，语气不耐。
李雅茹咬着唇，颤抖着手把布包递过去。
“这还差不多。”牛铁蛋抢过，迫不及待地打开翻看。
里面是零零散散的钱票，还有几件叠好的衣服。
“就这些？粮票呢？还差十五斤！”牛铁蛋掂量着布包，不满地啐了一口。
“我真的凑不齐了，就这些了，你放过我吧！”李雅茹带着哭腔哀求。
“放过你？”牛铁蛋嘿嘿一笑，眼神变得更加猥琐，他往前凑了一步，恨不得贴到李雅茹身上。
呛鼻的汗臭味熏得李雅茹直后退。
牛铁蛋步步紧逼，“李医生，您这细皮嫩肉的，光这点东西，可不够堵我的嘴啊……”
他伸出手，想去摸李雅茹的脸！
“住手！”
一声低喝炸响。
陶晓倩从灌木丛后冲了出来。
王慧霞紧随其后，堵在了李雅茹和牛铁蛋的退路上，双臂抱胸，眼神凶狠。
那气势，比牛铁蛋更像混混。
李雅茹和牛铁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陶……陶晓倩？！王慧霞？！”李雅茹看清来人，讪笑，“你们怎么来了？我去城里不方便，找牛铁蛋同志帮捎带点东西……”
在这个年代，交通不方便，有的人会让关系好的捎带东西，这很常见。
所以，李雅茹急中生智想了这么个法子。
牛铁蛋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把布包往身后藏。
王慧霞压着声音，但那股子彪悍劲儿一点没减，她指着牛铁蛋，“把你手里那脏东西放下！”
牛铁蛋一时没敢动。
陶晓倩愤愤地看向李雅茹，“李雅茹，别装了，我知道匿名信是你写的，是你找这个混混代笔，污蔑苏医生和我家大勇。”
李雅茹心道完蛋，这俩人在这守株待兔，指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扭头去看牛铁蛋，从他震惊的表情看，他指定什么都不知道。
“牛铁蛋，你说你写信了吗？”她要拉着牛铁蛋帮忙圆谎，只要他不承认，王慧霞和陶晓倩能奈他们何？
“咱俩的事没完！”牛铁蛋趁其他人不注意，抱着东西，丢下一句威胁的话，消失在草丛深处。
王慧霞朝着他那边狠狠呸了一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是这村子的，只要一查很容易查清楚的。”
“你们误会了，我和他真没有……”李雅茹孤立无援，强颜欢笑。
“少抵赖，我三天前都听到了！你没跟他合伙干坏事，干嘛给他钱？”陶晓倩向前一步，逼着李雅茹就范。
王慧霞冷哼，“是啊，要不我现在就去喊保卫科的人来？让他们来查个清楚？”
“别！别喊！”李雅茹彻底崩溃了，“我承认，信是我让他写的，对不起！陶嫂子，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求求你们，别喊人。”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清高矜持？
王慧霞对着陶晓倩使了个眼色。
陶晓倩道：“想让我们暂时替你保密？可以。但你必须做到两件事！”
“第一，给苏医生顾团长还有我丈夫陶大勇诚心诚意地道歉！把你干的龌龊事，原原本本说清楚，请求他们的原谅！怎么道歉你自己想，但必须让他们感受到你的诚意！”
“第二。”陶晓倩的声音更加冰冷，“你永远不许再回卫生队！你的停职期不是快满了吗？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调走！去宣传科、去后勤、去扫厕所都行！总之，离开卫生队，离开苏医生的视线！别再让她看见你这张恶心的脸！”
“不回卫生队？”李雅茹满脸不甘。
不回去，凭什么？
那是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地方，她才该属于那里。应当滚蛋的人，是苏七月。
“怎么？不愿意？”王慧霞撸起袖子，“那我现在就去喊人！让大家伙儿都看看，咱们军区副司令的好外甥女，是个什么货色！”
“不要！”李雅茹连忙抓住王慧霞的胳膊，“我答应，我都答应，我去道歉！我调走，再也不回卫生队了！”
李雅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难以言说的屈辱感萦绕。
给苏七月道歉？
那个贱人肯定会用那种高高在上、怜悯又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给顾荆野道歉？
那个男人冰冷的目光会把她刺穿！
甚至还要给潘大勇那个废物道歉？！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被人拿捏了把柄的感觉，简直比死还难受。
绞尽脑汁，李雅茹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写道歉信！
她拿出信纸和钢笔，字斟句酌，写下了三封情真意切的道歉信。
趁着天黑塞进了顾家和潘家的信箱。
她以为这样就算过关了。
殊不知，她这自以为是的聪明举动，只会将她拉进更深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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