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界舟的控制室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方才那穿过“规则蠕虫”的诡异经历,像一道无形的烙印,刻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在那个站在控制台前的男人身上。那眼神里,有惊疑,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你……”叶倾城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那双阅尽世间奇诡,早已古井无波的冰冷眸子里,此刻被一种名为“颠覆”的风暴所填满。
模仿并同步一段活着的、混乱的规则。
这种事,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在她的认知里,这是神庭那些执掌世界生灭的元帅们,才可能触及的领域。
林渊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从系统界面那多出来的一小格能源条上移开,心中稍定。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底牌,在这片死亡之地,找到了续航的可能。
可这份短暂的安定,并未持续太久。
嘀!嘀!嘀!
另一道更加急促,也更加致命的警报声,突兀地响起。
控制台上,代表匿界舟自身常规能量储备的晶石,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点,绝望地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一名负责能源的浮世客修士,脸色惨白地报告:“城主……我们的灵石储备,在刚才的战斗和强行穿梭中,即将耗尽。最多……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时辰!我们必须在能量耗尽前,找到一个可以停靠的‘世界残骸’,进行休整!”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雪上加霜的是,一名负责照料伤员的渊阁修士快步跑来,焦急道:“城主!石猛统领的伤势恶化了!这片虚空里,似乎有一种力量在侵蚀他的生机,丹药的效果微乎其微!”
控制室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能量告罄,同伴垂危,前路是无尽的黑暗。
绝望,比任何实体敌人,都更具杀伤力。
也就在这时,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感觉,开始在每个人的心头悄然滋生。
它不是声音,却胜似声音。
像是有无数个濒死的世界,在用它们最后的气息,在你耳边低语。诉说着被遗弃的痛苦,被吞噬的恐惧,以及归于永恒死寂的冰冷。
那低语,放大了每个人心中最深沉的疲惫与恐惧。
一名浮世客修士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他喃喃自语:“没用的……我们逃不掉的……这里就是终点……”
“闭嘴!”他身旁的一名同伴低吼,可他自己的额头,也已布满了冷汗,呼吸粗重。
突然,一名意志本就薄弱的浮世客成员,猛地发出一声尖叫。他双眼赤红,脸上布满了惊恐的幻象,指着旁边一根正在稳定输送能量的管道,嘶吼道:“虫子!又是那种虫子!它钻进来了!它要吃了我们!”
说着,他竟是举起手中的法器,就要朝那根能量管道狠狠砸去!
“住手!”钱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抱住了那名失控的修士。可那修士如同疯魔,力大无穷,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清心咒!”
叶倾城俏脸一寒,立刻反应过来。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清凉的音符从她口中吐出,试图安抚众人混乱的心神。
然而,收效甚微。
那“绝望低语”仿佛是这片死寂海的本质,是凌驾于普通秘法之上的,源自无数世界死亡哀嚎的灵魂诅咒。叶倾城的清心咒,如同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仅仅荡开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被那无尽的绝望所吞没。
更多的修士开始出现躁动的迹象,怀疑、恐惧、绝望的情绪,如瘟疫般在小小的船舱内蔓延。
就在这艘承载着最后火种的方舟,即将从内部崩溃的危急关头。
林渊注视着一切,思索着,下一刻,只见他没有结印,也没有念咒,只是翻手,取出了一颗鸽蛋大小,通体温润,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
正是那颗从青云宗遗迹中得到,之后便一直没什么机会动用的——静心珠。
他将体内仅剩不多的灵力,尽数注入其中。
嗡——
静心珠光芒大盛,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凉、祥和、安宁的波动,以林渊为中心,如水波般无声地扩散开来。
它不像叶倾城的清心咒那般试图对抗,而是像一位温柔的母亲,轻轻抚平了每个孩子紧皱的眉头。
那股疯狂的,充满了恶意的绝望低语,在这股祥和的波动面前,仿佛遇到了天敌,瞬间被压制、抚平,消弭于无形。
失控的浮世客修士身体一软,瘫倒在地,眼中赤红褪去,只剩下茫然与劫后余生的后怕。
扭打在一起的钱三也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根险些被破坏的能量管道。
整个匿界舟内,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回想起刚才自己脑海中闪过的那些疯狂念头,无不感到一阵后怕。他们再次看向林渊,那眼神已经不能用敬畏来形容。
如果说,之前穿越“规则蠕虫”,展现的是神鬼莫测的手段。那么此刻,镇压“绝望低语”,展现的就是定海神针般的领袖之力。
“多谢。”叶倾城走到林渊身边,由衷地说道。她看着那颗还在散发着柔光的静心珠,感激之余,眼神也变得无比凝重。
“是我大意了。”她轻叹一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坦白道:“我必须告诉你们死寂海真正的恐怖之处。在这里漂流, 现在的这些遭遇只是众多危险的其中之一,像‘规则蠕虫’那样的虚空现象,毕竟是少数。真正的敌人,是‘同化’与‘耗尽’。”
“我们脚下的匿界舟,就像一个活物,在这片充满死亡规则的海洋里,无时无刻不在被侵蚀、被同化。一旦我们的能量护盾彻底消失,整艘船,连同我们所有人,都会在短时间内被这片虚空分解成最原始的规则碎片,成为它的一部分。”
“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世界残骸’。那些死去的,但核心尚未完全崩解的世界,就像是这片死亡海洋中的孤岛。只有在那些地方,我们才能暂时停靠,补充能量,修复船体,获得喘息之机。否则,我们最终的结局,只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此刻所面临的,是怎样一个绝境。
就在这时,控制台上一面平日里毫无动静的,负责远程探测的古朴法盘,忽然闪烁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滴”响。
一名负责观测的渊阁修士,先是一愣,随即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凑了上去,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有……有反应了!探测法宝有反应了!”
众人精神一振,齐齐围了过去。
只见那面法盘上,在代表他们自身的那个光点遥远的前方,另一个极其微弱,却稳定存在的物质信号源,正在顽强地闪烁着。
叶倾城立刻调出了匿界舟内储存的,残缺不全的死寂海星图。
经过对比,那个信号源所在的位置,被星图清晰地标记了出来。
那是一片被鲜红的墨迹圈起来的区域,旁边还用上古妖文,标注着两个狰狞的大字。
骸骨星。
在骸骨星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用利爪画上去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骷髅头标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解:极度危险,神庭放逐重犯之地,有进无出。
看着那个骷髅标记,控制室内的气氛再次凝固。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他们找到了“孤岛”,但那座岛,似乎是一座食人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了林渊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林渊的视线,从星图上那个狰狞的骷髅头上移开,扫过身后那些信任他,追随他,将身家性命都交到他手上的众人。
他看到了钱三眼中的决绝,看到了叶倾城眼中的凝重,看到了那些渊阁与浮世客修士们,脸上虽有恐惧,却依旧挺直的脊梁。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设定航线。”
林渊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在这死寂的控制室内,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目标——骸骨星!”
“是生是死,我们闯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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